農業文化遺產如何“活”起來?

2024-07-04 18:40:06    編輯: robot
導讀 土神爲“社”,谷神爲“稷”,合稱“社稷”,代指國家。這樣的指代,顯示了農業在一個古老民族舉足輕重的地位。 在幾千年的勞作中,中華民族遵循天人合一的理念,創造了稻魚、梯田、草原遊牧等類型豐富的農業系統...

土神爲“社”,谷神爲“稷”,合稱“社稷”,代指國家。這樣的指代,顯示了農業在一個古老民族舉足輕重的地位。

在幾千年的勞作中,中華民族遵循天人合一的理念,創造了稻魚、梯田、草原遊牧等類型豐富的農業系統,同時也孕育出璀璨的農業文化。

2002年,聯合國糧農組織發起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認定項目,中國作爲最早響應的國家之一,截至去年已有22個農業文化遺產入選。2019年,重慶黃連生產系統入選第二批中國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預備名單。

然而,全市範圍內,農業文化遺產認定數量少,僅有石柱黃連生產系統、大足黑山羊傳統養殖系統、萬州紅桔栽培系統、江津花椒栽培系統、榮昌豬養殖系統5個被認定爲“中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爲此,上個月,重慶市農業農村委公开徵集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儲備項目。

如何通過發掘、傳承、利用,讓農業文化遺產“活”起來?近日,記者進行了調研採訪。

6月26日,石柱縣冷水鎮。

在玉龍村一處山坡上,住着一位“老黃連”。老人叫苟華忠,今年74歲。他的家,是一座用石磚和木頭搭建的簡易土房。難以想象,看似生活貧困的老人,去年收入竟達百萬元。

致富密碼,就在這座土房背後——山坡上,苟華忠種有120余畝黃連,去年賣出4000公斤,每公斤價格在320元左右。

“種黃連沒有祕訣,就是以苦種‘苦’。”苟華忠說,從種子到商品,要經歷採種、育苗、砍山、搭棚、薰土、移栽、起連、烘幹等多道工序,全是苦活路。

60年前,苟華忠跟隨父親學種黃連。如今,這套黃連生產系統已然成爲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備選項目。

農業文化遺產如何發掘、傳承、利用?在苟華忠的“黃連人生”中,或許能找到答案。

農耕文明的“活態”傳承

“老黃連”的故事,要從1964年的夏天說起。

這一年,苟華忠14歲,父親苟大衛开始向他傳授黃連種植技藝。

黃連種子於立夏成熟,苟華忠的第一課,就是採種。

採下的鮮種不能馬上播,有一個後熟的過程。苟華忠與父親用黃沙與種子均勻混合後,放進土洞窖藏。第二年立春,鮮種後熟期結束,便可以开始育苗。

黃連育苗很簡單,只需將種撒在樹林。但育苗時間長達兩年,在這期間需要定期除草、添加農肥。

苟華忠17歲那年,黃連苗長出來了。等待兩年之久,他早已迫不及待,想立刻移栽連苗。這時,父親給他遞來一把大砍刀。

“好好的苗子爲啥要砍掉?”苟華忠不解。

“不是讓你砍這些苗子,而是去‘砍山’。”父親解釋,黃連性喜陰溼,移栽連苗之前,需要在緩坡搭棚,爲其避光遮陰。而連棚搭建的材料,則是就地取材,將樹砍去枝條和枝幹,作爲棚樁和棚架。這一過程,便稱爲“砍山”。

搭建好連棚後,苟華忠也迎來了黃連種植最爲辛苦的階段——整地。

整地包含三個部分。首先是薰土,用連棚內的殘葉和表土混合薰蒸,作爲黃連的天然肥料;其次是翻土,黃連地要經過兩次翻土开溝做廂,經冬天霜凍後,可減少病蟲害;最後是面泥,廂面整理好後,用生石灰粉滅菌,再用農肥和薰土覆蓋。

做完大量的前期工作後,苟華忠栽下了他人生的第一株連苗。5年後,這片連苗長出了成熟的黃連。從14歲採種,到22歲收獲,8年的黃連種植,成了苟華忠的“成人禮”。

這套黃連生產系統,在2019年入選第二批中國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預備名單。

爲何它引起世界矚目?位於石柱黃水鎮的農耕文化博物館給出了答案。

“石柱黃連爲朝廷貢品,唐朝天寶元年,南賓縣曾上貢十斤。”博物館文化牆上,記錄着這樣一句話,“南賓縣”便是今天的石柱縣。

“從元代起,黃水、雙河口鎮等地居民开始大量種植黃連。”石柱縣農業農村委黃連遺產管理辦主任聶廣樓介紹,石柱黃連品種爲味連,種植歷史可追溯至1000年前,傳承至今,其生產系統不僅包含了種植技藝,還衍生出民間傳說、囉兒調等民俗文化以及農業景觀。

石柱黃連的千年傳承,詮釋了農業文化遺產的特徵:人們與自然在長期協同發展中,創造並傳承的獨特農業生產知識技藝,以及衍生出的獨特農業景觀、生物資源、農耕文化和地方民俗。

農業文化遺產主要有三大特點:一是活態性,在長期的傳承下,至今仍有較強的生產功能;二是復合性,不僅含有農業知識技術,還包括相應的景觀、文化、資源;三是多功能性,兼具就業增收、生態保護、文化傳承等功能。

“一些區縣或企業,對農業文化遺產認識存在誤區,以爲發展上規模、產業鏈完整的農業產業,理所當然就能成爲農業文化遺產,但這些特徵只是其中的部分內容,盲目申報很難成功。目前,重慶農業文化遺產認定數量少,究其原因,也正是因爲大家對農業文化遺產的認識不足,以至於發掘工作‘無從下手’。”市農業農村委相關負責人坦言。

保護、傳承需要打出“組合拳”

農業文化遺產彌足珍貴,存在消亡的風險,需要多種措施保駕護航,才能傳承不息。

在石柱縣黃水、冷水等地,記者看到這樣的景象:四周山峰層林盡染,板慄樹、白馬桑的墨綠與杉樹的翠綠,呈現出一深一淺、此起彼伏的顏色層次感。

而這一景象的背後,是石柱發展黃連曾經面臨的生態風險。

上世紀80年代之前,石柱連農採用“砍山搭棚”的方式種植黃連,隨着種植規模的擴大,這種方式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當地的生態。若長此以往,連農將無山可砍、無連可栽。

“後來我們就採用了‘一樁一樹’的生產技術。”苟華忠介紹,就是在棚樁旁栽種一棵杉樹苗,等到黃連成熟時,這些樹苗也長大了,就把“砍山”時“借”來的樹,歸還給了大自然,實現“起連還山”的生態效應。

秀山當地的農業文化遺產秀山雞,曾陷入土雞不“土”的窘境。

秀山雞品種形成歷史悠久,在北宋時期就已有農戶養殖。與普通雞相比,秀山雞除了黃羽青爪的獨特外形外,其氨基酸、呈味核苷酸含量要高出20%左右,鮮味更濃,因此單價也要貴上好幾塊。

“但在過去,農戶更愿意養肉雞。”秀山縣農業農村委畜牧獸醫科科長高平解釋,秀山雞體型小,體重僅有肉雞的一半,算起來後者收益更高。當地的養殖戶將秀山雞與肉雞混養雜交,久而久之,這一品種不再純正。

2008年,秀山魯渝禽業有限公司與重慶畜牧科學院合作,通過建立秀山雞保種場,挖掘、培育秀山雞品種,並通過銷售雞苗、保底回收的方式,保護好這一種質資源。截至去年底,當地秀山雞種群存欄量超過20萬只。

石柱黃連、秀山雞並不是個例。在重慶,爲傳承農業文化遺產保駕護航的案例還有很多。

例如,重慶琪金食品集團有限公司通過打造智能化保種場,配套建設電子飼喂站、自動料线、大數據服務等軟硬件設施設備,爲榮昌豬提供了一個安全的“芯片基地”。在2019年的非洲豬瘟中,正是得益於該保種場,才讓有400多年歷史的榮昌豬免遭滅頂之災。

又如,江津區先鋒鎮種植花椒已有六七百年歷史,但過去產量低、規模小。九葉青花椒種植與加工技藝傳承人肖國林主持發明的“九葉青花椒矮化豐產技術”,使花椒產量提高了35%。如今,先鋒鎮共有5.6萬名椒農種植九葉青花椒,種植規模達12.8萬畝,該鎮也被譽爲“全國花椒第一鎮”。

“與其它遺產相比,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面臨更大挑战,因爲它是系統的、活態的。”重慶社會科學院《改革》雜志社副總編輯、研究員丁忠兵介紹,一方面,農業文化遺產是活着的歷史,承載着先人智慧,且至今造福一方;另一方面,它融合了自然遺產、物質文化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多方面特徵,兼具發展經濟、保護生態和傳承文化等功能,只有用現代科學技術、管理理念,將農業文化遺產的生物、技術、文化基因保護下來,才能有效保護、傳承。

推動農文旅融合發展

農業文化遺產無疑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一些地方开始用農業文化遺產,推動農文旅融合發展。

“你家的‘王子’‘公主’還有嗎,給我來幾只。”

自從大足區鐵山鎮麒麟村養殖戶唐仁宣飼養的黑山羊在“選美大賽”上被評爲“羊後”,每年都有人慕名來購买羊羔。

2016年,唐仁宣回到家鄉養殖大足黑山羊。由於缺乏經驗,她養的羊成活率低,品質也不高。“問題就出在選種上。”唐仁宣說,那時,所有的羊在她眼裏都一個樣,誤以爲毛色黑的就是純種大足黑山羊。

在清末宣統年間,大足黑山羊已有一定規模。這種山羊產仔多,奶水好,且少病,品種優勢顯著。而近年來,由於無序雜交,黑山羊品種已不再純正。

2003年,大足啓動黑山羊保種選育工作,除了劃定保種區外,還圍繞體重、體高、體長、胸圍等指標,劃分爲特級、一級、二級、三級4個等級,制定出黑山羊等級評定表。

爲鼓勵養殖戶參與保種選育,自2015年起,大足每年舉辦被稱作“選美大賽”的“賽羊會”。通過多次送黑山羊“選美”,唐仁宣掌握了選種、養羊的要領。之後,她養的一只黑山羊在賽羊會上獲評“羊後”。

大足最初用於保種選育的“賽羊會”,如今也逐漸從一個養殖技術推廣活動,演變成一場鄉村“嘉年華”。“羊王”“羊後”選美、千羊宴、農產品展銷、川劇雜技、奇幻魔術……衆多活動,帶動了當地農文旅融合發展。

重慶部分區縣也有着類似的探索。

在榮昌區板橋工業園區,重慶琪金食品集團有限公司建起了一座“豬豬樂園”,集產、研、遊、購、展於一體,在講好榮昌豬百年故事的同時,推動農文旅融合發展。

而在秀山縣,當地則是定期舉行秀山土雞文化旅遊節,並开發出灌裝原味雞湯、黃精雞湯、鹿茸菌雞湯等系列休闲食品,作爲旅遊伴手禮。

此外,南川、梁平等區縣也通過保護利用當地農業文化遺產資源,舉辦了千年金山紅古樹茶文化藝術節、長江三峽(梁平)國際柚博會等活動。酉陽酉水河鎮河灣村更是憑借百年土家族吊腳樓群景觀,被確定爲國家4A級旅遊景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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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

中國入選數量居世界首位

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是聯合國糧農組織於2002年發起的一個大型項目,旨在建立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及其有關的景觀、生物多樣性、知識和文化保護體系,並在世界範圍內得到認可與保護。

截至去年底,中國已有22個農業文化遺產入選該項目,數量保持世界首位。現介紹三個有代表性的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

浙江青田稻魚共生系統

該系統是指“一田兩用、稻魚雙收”的稻田養魚傳統農業生產方式。浙江麗水市青田縣利用這一方式,建成5萬多畝稻魚共生基地,开發出婚慶喜米、養生禪米、寶貝粥米等不同場景的產品,建設首個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公園,打造出農遺主題田園綜合體、世遺農耕文化和美鄉村示範帶。

雲南紅河哈尼稻作梯田系統

雲南紅河哈尼稻作梯田,是全國首個“雙遺產”地(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世界文化遺產),由哈尼族人爲主的10多個民族共同修築完成,他們把村寨建在梯田的上方,形成了“森林在上、村寨居中、梯田在下,水流穿梭其中”的農業生態景觀。近年來,當地將梯田觀光與攝影、民族文化、生態康養等相結合,爲遊客提供豐富的旅遊體驗。

福州茉莉花與茶文化系統

福州茉莉花與茶文化系統,是以在江邊沙洲種植茉莉花、在高山上種植茶葉爲特色的溼地茉莉花山地茶園循環有機生態農業系統。近年來,當地統籌發展“茶文化、茶產業、茶科技”,建設“世界茉莉花茶發源地”和“福州茉莉花茶”公共品牌,成爲農民增收、企業增效、產業增值的重要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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