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巢和菜鳥一直以來都處於明槍暗箭的高強度競爭當中，從數據接口之爭到股東二選一再到IPO競速，而豐巢搶先IPO爆虧近四十億，就算上市後也面臨盈利難題的拷問。

當今年三月底，阿裏臨陣撤回菜鳥IPO時，肯定不會想到老對手豐巢的上市如此急迫。近日，順豐旗下豐巢快遞櫃，正式向港交所遞交IPO招股書，估值約250億元人民幣。

作爲國內快遞配送“最後一公裏”的雙雄，豐巢和菜鳥一直以來都處於明槍暗箭的高強度競爭當中，從數據接口之爭到股東二選一再到IPO競速，近十年的你來我往，雙方可謂交替領先。

但是，隨着豐巢准備敲鐘，故事總算迎來一個節點，片刻的興奮和遺憾後，雙方都要面臨棘手的問題：豐巢爆虧近四十億，就算上市後也面臨如何盈利的拷問，而菜鳥的處境更身不由己，超過70億的虧損後，背靠超級電商阿裏，阿裏興，則菜鳥興，阿裏衰，則菜鳥大廈將傾。

雙雄都在試圖解答快遞配送是一門好生意，但最後一公裏並不是誰都能輕而易舉走到底。

十年之前的電商方興未艾，阿裏的市場份額正處在頂峰，而其在快速發展的同時，也被一個問題所困擾，隨着商品交易量的激增，阿裏平台的快速服務質量飽受詬病，爲了解決這一問題，菜鳥在2013年問世。

起初，阿裏聯合了順豐、三通一達等快遞企業，以及銀泰、復星、富春等大型集團企業共同出資，其中天貓出資21.5億元，佔股43%；銀泰集團投資16億元，佔股32%；復星集團投資5億元，佔股10%；富春集團投資5億元，佔股10%；順豐、圓通、中通、申通、韻達各投資5000萬元，各佔股1%。

這個初始股東陣容，就包含了上下遊產業環節，也正是憑借這一點，菜鳥最初的定位也是更爲全面的信息化物流網絡，而非單一快遞網絡。

而豐巢的定位，則顯得更爲垂直，爲了解決快遞物流“最後一百米”的交付問題，2015年6月，順豐、申通、中通、韻達、普洛斯共同投資5億元成立豐巢，其中，順豐持股35%，申通、中通、韻達各持股20%，普洛斯持股5%。

顯然，雙方體量上的差別、股東的差別，也就注定了在商業邏輯上有着天壤之別：菜鳥網絡所走的是物流科技的路线，從節點上看，买家賣家、電商平台、支付寶、菜鳥網絡、物流公司是一條完整鏈路。而豐巢則是末端環節的一個完整解決方案，形式上以快遞物流櫃爲主要商業載體，與客群形成人機動靜交互。

嚴格來說，雙方成立初期，是上下遊和父子集關系，但是，2017年爆發的信心控制權衝突，讓菜鳥和豐巢走向了對立面。

2017年6月，菜鳥網絡官方微博發表聲明稱，順豐暫停其物流數據接口。而暫停接口的後果要由顧客承擔，因爲存放在豐巢的快遞，不能從菜鳥服務中查看。

隨後，順豐官方微博立馬迎战菜鳥，稱菜鳥基於自身商業利益出發，在2017年5月要求豐巢提供與其無關的客戶隱私數據，而豐巢本着對顧客的底线，拒絕這一要求，而接口的斷連，實際上也是由菜鳥單方面操作。

顯然，雙方都試圖把自己放置於商業道德的制高點，但背後其實是利益衝突和話語權的爭奪。

彼時菜鳥已打通順豐外所有物流及快遞智能櫃信息，唯有豐巢不买账；而對於豐巢來說，數據作爲商業核心機密，交於人手猶如待宰羔羊，本就分別出自電商、物流兩大商業體系下的巨頭，自然要好好掰掰手腕了。

這場紛爭最終經由國家郵政局調停作罷，但菜鳥很快展开反擊，迫使與豐巢、菜鳥都關系匪淺的股東“通達系”站隊。

2016年菜鳥第一輪增資中，圓通、中通即成爲股東。2017年底，菜鳥第二輪增資中，韻達、申通加入股東行列。隨後的2018年6月，曾參與共同成立豐巢的中通、申通、韻達轉讓豐巢全部股份，從此豐巢主要掌控權歸於順豐。

另外，作爲阿裏的物流嫡系，菜鳥並沒有對這些线下實體進行管理運營的能力，發生衝突當年，菜鳥爲了彌補短板，开始嘗試與线下實體店合作，針對末端推出了菜鳥驛站、菜鳥裹裹等末端設施，矛頭直指豐巢快遞櫃。

顯然，菜鳥作爲平台型物流信息巨頭，對不受控制的豐巢頗爲忌憚，更伺機搶佔其市場，但豐巢也沒有束手就擒，盡管處於產業末端，豐巢依然穩扎穩打，還熬到了競爭態勢出現轉機。

實際上，在末端配送環節，很長時間裏，菜鳥和豐巢有着天差地別。

菜鳥作爲阿裏力推的物流信息網絡，自然與淘寶天貓等商流深度捆綁，在末端配送環節上，菜鳥沿用平台網絡思路，採用了輕資產的加盟制，其結果就是擴張迅速，旗下菜鳥驛站超18萬個，而據招股書顯示，菜鳥驛站2023年總包裹處理量超290億件，可見其物流能力的強悍。

反觀豐巢，走的則是重資產路线。

據業內人士估算，當前豐巢櫃的硬件成本低則5~8萬，高則超過10萬元。同時，快遞櫃的物業租金也是成本的大頭，甚至可以佔到40%-50%。如此高投入的模式，豐巢已經延續了多年，招股書顯示，截至2024年5月31日，豐巢线下智能快遞櫃達到330.2千組，擁有格口29.9百萬個，國內覆蓋31個省份約209千個社區，累計服務367.8百萬名消費者及3.5百萬名快遞員，2023年總包裹處理量近67億件。

圖/豐巢控股招股書

從處理包裹能力上看，菜鳥更有優勢，但代價是虧損更多。2021財年至2023財年(截至3月31日止年度)總收入分別爲527.33億元、668.67億元、778億元，但三個財年整整虧掉71.02億元，直到2024財年（截至2024年3月31日止年度）實現營收990.20億元，同比增長28%，盈利14.02億元，同比上財年才扭虧爲盈，但進入2025財年第一季度，依然虧損超過6億。

而豐巢這邊，招股書顯示，2021年～2023年，豐巢分別錄得營收25.26億元、28.91億元及38.12億元，分別錄得淨虧損分20.71億元、11.66億元及5.41億元。2024年1月～5月，豐巢錄得營收19.04億元，錄得淨利潤7160萬元。

圖/豐巢控股招股書

顯然，相比之下，豐巢比菜鳥虧錢更少，而原因依然在於模式。

業務場景上，菜鳥更依賴人，而人工介入必然帶來口碑、服務效率等問題，而豐巢快遞櫃則是軟硬件服務，不僅運營效率高效，還省去大量人工成本和加盟商管理成本，雖然業務場景單一，只面向快遞員和消費者，但勝在完全解決最後一百米的交付問題，把握住了核心痛點，因此能在服務相對較少的包裹下，獲得更高的利潤空間。

但是，無論是哪種模式，都曾引發過客戶的質疑。2022年，拼多多旗下的“多多买菜”多多买菜宣布已與多家快遞公司籤署合作協議，打通籤收系統。而菜鳥立馬就給旗下加盟商下通知，如果違反相關合作約定，擅自接入第三方收件系統屬於違約行爲，菜鳥有權終止與驛站的合作，並取消驛站的資質備案。

同樣，豐巢本次上市，被人詬病的是其不通人情的收費制度，根據招股書，豐巢提供18小時的免費暢存期，每額外12小時收取0.5元的服務費，每個包裹的上限爲3.0元。看似費用不高，但對於生活節奏快的打工人來說，忘記取包裹是常事，僅有18小時保存，實在不夠用。果然，豐巢披露的2021年-今年前5月的數據中，豐巢光收滯納金就收了8個億，也許是察覺打工人對滯納金不滿，豐巢還曾推出了“會員服務”，針對會員用戶設置5元月卡和12元季卡，有效期內可不限保管次數，7天長時間存放。

不過，相比之下，即使都是菜鳥和豐巢都是虧損，但豐巢仍以更低的投入形成更高的利潤空間，確實小勝了菜鳥一籌，而菜鳥也不甘落後，投資了小米智能快遞櫃，其中菜鳥將在數據處理儲存、雲計算、程序开發和設計、網絡信息安全、各快遞公司渠道建設等等方面給予全面支持。

顯然，菜鳥已經看到了業務場景的新變化，隨時取件、退換貨的剛需，正在取代廉價驛站的人工服務，但步豐巢後塵的決定，也就意味着菜鳥已經落後了。

物流配送IPO這件事，菜鳥也曾領先過豐巢。

2023年9月26日，阿裏巴巴集團宣布擬分拆菜鳥，在港交所主板獨立上市。當晚，菜鳥向港交所遞交A1申請文件，花旗、中信證券、摩根大通爲聯席保薦人，Ampere Partners爲財務顧問。

彼時，菜鳥上市不止是物流配送領域的資本操作，更肩負着阿裏電商突圍的重任。過去四年中，隨着短視頻崛起，平台電商市場風起雲湧，根據多家調研機構的統計，阿裏電商市場份額已經下降至40%左右。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拼多多的品牌GMV（商品交易總額）同比增長48%，市值一度超越阿裏；以快手和抖音爲代表的短視頻平台，GMV同比增長32%和63%。

作爲基本盤的電商受到衝擊，阿裏必然感受到了壓力，2023年3月28日，阿裏巴巴集團宣布“分家”，啓動“1+6+N”組織變革，設立阿裏雲智能、淘寶天貓、本地生活、菜鳥、國際數字商業、大文娛等六大業務集團和多家業務公司，實行各業務集團和業務公司董事會領導下的CEO負責制，對各自經營結果負總責，有獨立融資和上市的可能性。

而菜鳥則是在這一背景下成爲首個正式开啓IPO的業務集團，自然被阿裏和資本市場給予極高的期望。但是，僅僅過了半年，菜鳥就發生了180度大轉向。

今年3月26日，阿裏巴巴公告稱，決定撤回物流子公司菜鳥在港交所提交的上市申請，並要約收購菜鳥少數股東的股權和員工已歸屬的股權。

上也是阿裏，不上也是阿裏，到底出於何種考慮？

菜鳥的大轉向，其實還是來自於阿裏的大轉向，張勇時代的阿裏，業務衆多，各自獨立，走的“多生孩子好打架”的路线，這種模式在互聯網紅利尚未見底、競爭尚不激烈的情況下可以迅速提高市場表現，但是，隨着進入存量市場，一味的分散獨立，讓阿裏再難形成合力，而事實上，整個互聯網行業，字節、騰訊等衆多巨頭，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剝離副業、聚焦主體。

隨着蔡崇信入主，馬雲多次現身前台，阿裏回歸主業的趨勢，越發明顯。在這一背景下，菜鳥上市的估值視角，顯然又變得高遠起來，而撤回IPO的根源就在這裏。

據阿裏巴巴最新的2024財年三季度財報顯示，菜鳥集團該季度實現營收284.76億元，同比增長24%。菜鳥經調整EBITA爲9.61億元，同比扭虧。結合菜鳥年處理包裹量能力，和背後電商的龐大市場，阿裏對其估值期望甚高，而就在一年多之前，胡潤發布的全球獨角獸企業榜單顯示，菜鳥以高達1850億元的估值排名總榜單第十，物流類公司第一。但到了2024年，菜鳥當時的估值爲103億美元，折合約人民幣744億元，縮水超過一半。

圖/阿裏巴巴財報

如此窘境，阿裏自然難以接受，其战略重點也從上市轉向提升市場地位，而在國內競爭趨於飽和的形勢下，發掘第二曲线就成了當務之急，而這個第二曲线，則是當下火熱的跨境物流。

據菜鳥2023財年報表數據，其總營收錄得778億元，其中國際物流、國內物流分別以368.5億元、359.6億元營收佔據第一大業務、第二大業務的位置。而據機構按2022年包裹量計算，菜鳥日均跨境包裹量已超500萬件，已經是全球第一的跨境電商物流企業，並擁有就地理覆蓋範圍而言全球最大的物流網絡。

顯然，跨境業務已經成爲菜鳥第一大支柱業務，而菜鳥要做的，則是持續加碼。

2023年9月，菜鳥推出“全球5日達”，目前已拓展至近二十個國家，覆蓋歐美、日韓、中東等地區。而爲了實現更多地區的覆蓋，菜鳥需要足夠的海外倉儲物流資源加持，遞四方就是在這個背景下投資的。

資料顯示，遞四方成立於2004年，位於深圳，定位是全球跨境電商供應鏈綜合服務提供商，以全球包裹遞送網絡(GPN)及全球訂單履約網絡(GFN)爲基礎，提供包括全球快遞、海外倉、首公裏在內的三大主要產品。

目前，遞四方已在全球鋪設海外倉50余個，面積達100萬平米，覆蓋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日本、英國、德國、西班牙、捷克等20個國家。根據物聯雲倉數字研究院2023年發布的報告顯示，縱騰物流、中國外運、遞四方以超百億的營收佔據行業頭部；順豐、燕文、菜鳥、萬邑通等企業營收規模在20-100億元。

可以說，遞四方的物流能力正是菜鳥渴求的，而早在2016年，菜鳥就已經投資了這家海外物流公司，而本次收購後，菜鳥持有其50.9459%的權益，完成單獨控制。

依靠收購和自身建設，截至2023年6月，菜鳥在全球範圍內擁有1100多個倉庫、380多個分揀中心，全球網絡落地200多個國家及地區，不斷夯實海外物流基礎，而這部分投入也正是菜鳥當下虧損的大部分組成。

阿裏2025財年第一季度財報顯示，國際商業收入同比增長32%，跨境業務是主要驅動力，其中速賣通Choice表現突出，訂單量和變現率都有所提升。而菜鳥方面，2024年第二季度下降了30%，至6.18億元，2023年同期爲8.77億元，主要原因是對跨境履約解決方案的投資增加。

顯然，菜鳥正在做一件慢而正確的事，相比豐巢押注國內市場、僅拓展至東南亞地區的市場布局，菜鳥落後身位的上市步驟，又得到了理解。

畢竟，物流配送的終局還很遠，有人拼爆發力，也有人拼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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