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打折,不購买。
@新熵 原創 作者丨石榴 編輯丨月見
2017年,在烏鎮的中國互聯網大會上,一張關於馬雲的照片,在網絡瘋傳。
那是一張再平平無奇不過的照片。馬雲在旁人的簇擁下,大步向前走,偶然轉頭,衝着鏡頭露出笑容。真正引起人們注意的,是他身上那件被穿在西裝外的加拿大鵝羽絨服。
這並不是馬雲第一次穿着加拿大鵝亮相,但絕對是最矚目的一次。人們討論着馬雲對它的偏愛,關注着它的樣式,並被其平均近1000美元的價格所震驚——這不過是一件冬季防風保暖的衣服,怎么就和奢侈品搭上邊了呢。
也是那一年,加拿大鵝正式入駐中國,在北京三裏屯的第一家門店門口,消費者不惜在寒冬裏排隊2個小時,只爲一件“馬爸爸同款大鵝”。至今江湖上,都流傳着加拿大鵝初入華時的盛況:在宇宙時尚中心三裏屯,10個穿羽絨服的人中,6件是“鵝”,3件是The North Face,剩下的那一件則是北京電影學院或中央戲劇學院校服。
但誰也沒想到,變化如此之快。
排隊2個小時起步的故事似乎就在並不遙遠的昨天,加拿大鵝關聯公司被上海黃浦市場監督管理局罰款45萬元,涉及虛假宣傳的新故事,就從“震中”开始蔓延开去。
似乎就在一夜之間,大鵝的勢頭沒那么猛了。
以至於如今,曾經被調侃爲“奢侈品”的大鵝,重回大衆視线,竟然是靠打折。
7月,加拿大鵝進入打折季——這是大鵝每年夏天的固定項目。但前所未有的五折力度,還是再次點燃了人們的熱情。位於北京朝陽區北苑路98號的DT51商場裏,第一次擠滿了如此多排隊买大鵝的年輕人。
人們摩肩擦踵,一排就是4個小時。
01 湧進那家大鵝店
7月23日,周日,北京兩天前下的那場暴雨,似乎已經完全蒸發,室外溫度再度回歸40度。北京北四環,DT51商場中加拿大鵝羽絨服店的門口,排隊的人們已經排成S型的隊伍,並拐了好幾個彎。
自從7月开始打折以來,這就成了大鵝門口的再普遍不過的現狀。
打折這些天,小紅書上就已流傳起一套早起排隊的祕籍:商場十點开門,最好八九點就來排隊,开門就直衝大鵝店。來得晚的要自帶露營椅,帶點巧克力,免得低血糖。可以讓朋友幫忙代購,但一人只能限購兩件……
根據攻略指示,27歲的北漂女孩何詩在早上8:20就到達了商場門口,但11:40才真正進到店內選購,排隊時長三個多小時,大多時間都在商場外排隊——十點,商場大門才开啓。但何詩覺得很值,“薅羊毛怎么能不積極,更何況再晚就選不到喜歡的款式了。”
在店內,她爲自己和男朋友一人拿下一件海軍藍黑標Carson,共花費一萬三千元。過去,這個價格只能勉強拿下一件,如果是通過海淘代購,可能還有更多的溢價。
相對而言,下午兩點到達DT51商場的陸琳,就更幸運了。她拿到的號碼牌是16:20到16:40號,這意味着她只需要排兩個多小時的隊就能進店。
這是近些天才开始執行的規則,每次放進去16人,半小時放一波。再早一些天,門店不限購的時候,能不能輪得上進店選購,就全靠毅力和速度。這種情況下,排隊四個小時,搶購五分鐘,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兩個多小時後,她終於進店。規則很苛刻,每人20分鐘,限購兩件,打折款式僅包含店內身後的兩個衣架。
真正進店之後,陸琳很失望。店內被搜尋得亂七八糟,好看的款式、顏色都已經被搶購一空,她只能在有限的選擇中挑揀。
“很多好看的女款已經斷號了,甚至男款也只剩下幾件,本來想選一個小碼的男款,結果穿起來還沒旁邊的叔叔好看。”排了兩個多小時隊,只逛了不到十分鐘,陸琳雖然不甘心,但最終還是選擇放棄了,“雖然打五折,但畢竟還是大幾千塊的東西,實在不想勉強自己买一件。”
但她離开時,店門口依舊人潮湧動。店內的工作人員忙得腳不沾地,安保站在高處在維持秩序,後來的顧客依舊義無反顧地加入了排隊序列。
原因無他,如今的羽絨服太貴了。
2018年,北京第一家大鵝門店开業時,人們被它過萬的價格所震驚。但站在如今的時間坐標上來看,這個價格已經不值得人們大驚小怪了。
前瞻產業研究院數據顯示,2014年至2019年,國內羽絨服平均單價由452.6元漲到596元,復合年均增長率爲5.66%。而到了2020年,全國重點大型零售企業羽絨服的平均單價上漲到656元,漲幅甚至超過了工資幅度。其中,大型防寒服的成交價更是突破1000元,2000元以上的佔比已經接近70%。
羽絨服們,正在逐漸走入高端化賽道。
對於消費者們,這意味着,過去那個千元以內就能买到不錯的羽絨服的時代一去不回了。
在對比之下,大鵝難得的成爲了不錯的選擇。“畢竟比起一兩千塊买的不知名的樣子貨,大鵝起碼還是個知名品牌,打折後價格也能接受,售後服務也都更安心一些。”
02 羽絨服們,激战正酣
一开始,漲價是迫於無奈。
從2016年开始,羽絨價格就一直保持着持續上漲的態勢。2021年國標90白鴨絨的價格漲幅超過40%,飆升至約39萬元/噸;而以保暖效果更好、含絨量更高的95白鵝絨,更是在2021年底達到了72.2萬元/噸的高價。
簡單估算,即從2021年开始,一件羽絨服的綜合生產成本提高了將近50%,是近十幾年來的最高。
漲價,成了品牌和廠商們,不得不做的事情。
到了2022年,兩個重要事件的發生,則又爲羽絨服們布局高端化路徑,埋下了重要的伏筆。
首先是冬奧會的开幕式。
即便是全世界最著名的秀場,大概也比不過冬奧會开幕式。2022年2月,在冬奧會現場,當冬奧代表隊魚貫而入,再蕭瑟單調的環境,似乎也阻擋不了羽絨服們的出圈之路了。
中國代表團的安踏,芬蘭代表團的ICEPEAK,英國米字旗配色的Ben Sherman,意大利代表團的Arman……羽絨服們紛紛進入觀衆視线,以至於人們邊看邊“動手”:不到半小時,中國代表團身穿的安踏同款羽絨服的6個尺寸均顯示售罄。
在那場冬奧大秀中,加拿大代表團出場時的“一抹紅”,讓lululemon打了個翻身仗。亮相當晚,#加拿大羽絨服#上了微博熱搜,海外官網中代表團同款系列顯示斷貨——後來,它成爲高端化品牌的典型代表。
過去,普通人即便踮起腳,也很難觸及奢侈品的門檻。但羽絨服的出現,則讓這種需要使勁踮腳的幻想,變成伸伸手就能觸及的現實。
人們對高端羽絨服的關注,前所未有地蒸騰着。
另一件,則是去年4月1日,GB/T 14272-2021《羽絨服裝》的新國標的實施。
新國標規定,羽絨服中標識的“含絨量”修改爲“絨子含量”,並明確規定,絨子含量明示值不低於50%的才算是羽絨服。與此同時,新國標還明確,混合絨、分層或分區使用非羽絨填充的服裝不能叫“羽絨服裝”,企業相關產品的生產標准均需作出相應調整。
這意味着,羽絨服的生產標准、質量標准進一步嚴格化,一件羽絨服的成本,也將被再次提高。
沒有廠家面對如此這樣的市場,能無動於衷。比如,波司登。
公开資料顯示,2017年,波司登布局轉型期前,其吊牌價均價在1000至1100元左右。2021年起,波司登價格开始持續上漲,當年提價幅度達30%-40%,而單價1000-1800元的羽絨服比例上升至63.8%,單價1800元以上的羽絨服佔比則從4.8%上漲至24.1%,千元以下的羽絨服從原來的佔比超一半下滑至不到二成。
到了2022年3月31日,波司登品牌羽絨服的线上銷售中,單價超過1800元的羽絨服佔比已由上屬於年同期的31.8%提升至46.9%。
如果回頭看,或許能夠發現,它的成功路數,幾乎和曾經的加拿大鵝如出一轍。
先是改變形象,啓動時尚轉型,聯手設計師改善設計,陸續登陸米蘭時裝周、倫敦時裝周等T台,而後开始營銷上大做文章,先後邀約肖战、谷愛凌、易烊千璽等明星代言。
設計鋪路,營銷點火,再佐以面料、工藝、功能,共同繪就了波司登高端化的美好路徑。由此,波司登一路漲價,正式告別曾經的故事。
而這塊千元以上、萬元以下中高端羽絨服價格空白地帶,也正在成爲越來越多國產羽絨服品牌瞄准的下一塊“肥肉”。
於是,一向走親民路线的鴨鴨來了,“GOOSE系列”喊出了對標國際大牌的口號;雅鹿的高端线品牌“極鑽”出現了,米蘭設計師米歇爾C和中國先鋒設計師屠博文聯袂打造,成了它最大的賣點;主打性價比的高梵也入局了,借助張柏芝,“黑鑽系列”一炮而紅,“只做鵝不做鴨”的口號,伴隨着黑金系列羽絨服一起,正式打響了高端化战役。
羽絨服新秀“天空人SKYPEOPLE”也高調开場了,以新生代職業人群爲切口,圍繞日常通勤、跨城出差、郊外淺遊、下班後的運動和聚會等場景,SKYPEOPLE設計出了定價也在3200-7200元之間的新式羽絨服。
新的战爭开始了。
直至此時,年輕人們才陡然發現,曾經羽絨服涇渭分明的高端和平價界限,越來越模糊。月薪5000的年輕人們,在失去雪糕、酸奶、水果自由後,連羽絨服自由,也一同失去了。
03 打折,貴價羽絨服的新歸宿?
面對着蒸騰而起的羽絨服市場,越來越多人被迫尋找着新的省錢妙招。
在大鵝門店搶購失敗後,陸琳又开始輾轉在各大品牌、網店、直播間,比價、搜同款,各個平台都對比一通,爲購买反季羽絨服做功課。
會這樣做的不止陸琳。以“反季”爲關鍵詞在小紅書上檢索,26萬+博主筆記中,“性價比”“劃算”“羽絨服自由”是最常見的醒目標語。這些爲反季羽絨服买單的年輕人們,擁有着一張相似的基本面貌:購买欲望強、經濟條件有限、對價格變動敏感。
何詩認爲這不難理解,“年輕人越來越務實,不搞那些花哨的了。”《消費日報》曾在去年公布消費領域的5大熱詞,包括:攢錢、平替、理性、國潮、斷舍離。從這幾個關鍵詞中可以看出,年輕人不再輕易爲品牌溢價买單,他們更看重功能性、實用性,以及自己的真實需求。
在過去那些年裏,羽絨服的時尚地位快速起飛,一度變得和包包、鞋子一樣,成爲人們身上獨屬於冬天的炫耀標籤。但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逃離這條鄙視鏈。年輕人們不再過分注重格調與外表,而是要求獲得實實在在的實用價值。
“甚至如果不是因爲打折,我可能都完全不會考慮大鵝。”在何詩的想法裏,這件大鵝的壽命,起碼要在五年以上,“只有這樣,我才感覺這一萬多塊沒有白花。”
反季購买羽絨服,正在成爲一種新的消費正義。
保有這些想法的“陸琳們”,也正在構成反季羽絨服的廣闊市場。知衣數據顯示,今年6至7月,期間抖音女裝熱銷榜TOP10中,羽絨服、大衣、毛針織衫等反季單品佔據一半席位。
更直接的一點體現是,高端羽絨服們價格漲起來了,但銷量卻並沒有。
在波司登財報2022財年的財報中,波司登品牌羽絨服的在线銷售列表裏,1800元/件以下的產品佔比僅爲53.1%。但在其淘寶官方店內,銷量前十的羽絨服產品價格均在千元以下,相較之下,貴價羽絨服,比如在萬元以上的風衣羽絨服,銷量處是一個明晃晃的“0”。
顯而易見,以波司登爲代表的品牌高端化探索,雖然帶來了新的品牌故事,但仍然處於一個略顯尷尬的位置上。
在用戶的認知裏,波司登還是一個大衆羽絨服品牌。以“波司登 貴”爲關鍵詞,在各個互聯網平台搜索,你會看到關於價格數不清的吐槽。
但另一方面,在反季羽絨服大行其道的同時,《中國羽絨服行業發展趨勢及競爭策略研究報告》又顯示,中國是全球最大的羽絨服生產基地。根據中信證券的數據,中國羽絨行業市場規模將達到1622億元。預計2024年我國羽絨服行業市場規模將會達到1950億元,並繼續保持高速增長。
簡而言之,屬於羽絨服的高端領域,依舊是一片巨大的藍海。但想要贏得要求越來越高的消費者的青睞,國產羽絨服品牌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單單包括產品,也包括用戶心智的培養。
在各個品牌中輾轉過後,陸琳最終看中的鴨鴨GOOSE系列羽絨服。在抖音,一件曾經售價2199的鴨鴨GOOSE系列羽絨服,在夏季的售價可能不過1599元。如果能耐心等一等,或是准時守在直播間內搶購,再疊加各種優惠券,最後的到手價,可能不過1000元出頭。
這才是符合陸琳心理價位的國產羽絨服。“如果一件羽絨服都漲價到3000元了,相比於隨便买一件,我寧愿再在加拿大鵝門口排三個小時。”陸琳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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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失去羽絨服自由的年輕人,湧進反季大鵝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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