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鹽財經
文 | 楊閏然
發自深圳
編輯 | 何子維
視覺 | 諾言
“世界無人機看中國，中國無人機看深圳。”在深圳市無人機行業協會的展廳裏，全球無人機宣言上留着來自世界各國的籤名，從這裏建立起了全球無人機市場新秩序。
深圳無人機產業年產值在去年達到了960億，相關產業鏈企業達到了1730家。目前，深圳已开通無人機航线207條，建設無人機起降點121個，外賣、黃金、珠寶、藥品等都在深圳實現了空中配送。
2月28日在深圳寶安區拍攝的一處豐翼無人機運營中心 / 圖源：新華社記者毛思倩 攝
二十屆三中全會明確指出，要建立未來產業投入增長機制，要發展通用航空和低空經濟。可以預見，低空經濟正以前所未有的發展態勢，成長爲新增長引擎。
爲此，鹽財經記者專訪了歐洲科學院院士、世界無人機大會主席、深圳市無人機行業協會會長楊金才。他是一位充滿理想主義的夢想家與實踐者，同時也是中國無人機產業發展的重要奠基人和推動者之一。
楊金才出席2024世界無人機大會
低空經濟的“風”來了，這陣“風”究竟有什么樣的力量？楊金才專門指出，中國在無人機上的技術和產業彌補了通航上的不足。
他用“1塊錢的生產力拉動5塊錢的經濟效益”描述低空經濟。在未來，低空經濟能夠創造的經濟價值和質量，有可能是房地產的10倍。
爆發的無人機
鹽財經：“低空經濟”已然成爲2024年度熱詞。中國低空經濟的發展模式，對於傳統通航領域來說，可不可以理解爲一個重大突破？
楊金才：在“低空經濟”一詞首次納入國家規劃前，我們最常提及的關聯詞是“無人機”和“通用航空”。從定義來看，低空經濟實質上是由85%的無人機與15%的通航在真高1000米以下，特殊情況可以延伸到3000米空域中產生的極具活力和創造力的綜合經濟形態。
在國外，低空經濟的概念其實指的就是，通用航空，主要聚焦在民用直升飛機這一塊。
20年前，我們中國的直升飛機數量很少。截至2023年底，中國通用航空在冊航空器總數爲3303架，而美國有28萬架，甚至在巴西聖保羅的一個城市直升機數量就能達到1000多架，跟中國的實際差別非常大。中國在冊管理的通航機場總量才449個，但美國有2萬多個，美國在通航經濟方面佔據明顯優勢。
根據JETNET記錄，列出了前15個擁有最多的注冊飛機的國家，這些國家合計佔全球注冊飛機總數的近四分之三
不論是通航，還是無人機，都是低空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中國在無人機上的技術和產業，彌補了通航上的不足。
無人機經過了20年，從萌芽狀態到爆發式增長，數量已經相當龐大，中國已經成爲了名副其實的世界第一。
我國民用無人機銷量佔據了全球約70%的市場份額，全球排在前7位的民用無人機，有6家是中國的，工業級無人機則佔據了55%的全球市場。我們無人機的研發、生產制造甚至運營服務，都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
鹽財經：爲什么中國的通航發展進程相對緩慢？對此，無人機的優勢體現在哪些方面？
商用飛機在全球的市場份額分布圖，其中亞太地區在2023年的收入份額最大
楊金才：在發展通用航空的過程當中，實際上，我們遇到了很多挑战。
最近20年來，中國建設了很多通航機場，但是通航機場，包括這些直升機的運營服務公司盈利都很困難。不誇張地說，100家公司中，只有一兩家是盈利的。
中國的通航發展不起來，有很多歷史原因。
第一，我們通航的制造能力、科技研發能力相對比較薄弱。
其次，中國的高鐵非常發達，高鐵的發展不但衝擊了通航，也衝擊了短距離的民航。比如，現在如果我要從深圳去往長沙或者廈門，我會選擇坐高鐵，整點，又舒適，還不會影響辦公。
全國各地之所以還在大力建設通航機場，是因爲還有很多大飛機、高鐵，甚至高速公路所觸不到的地方。
7月30日，在位於山東萊西市店埠鎮的青島萊西通航產業園，飛行愛好者體驗駕駛輕型運動飛機/圖源：新華社發張進剛 攝
比如一個企業家，他的工作要求他經常要去很多地方，如果他擁有或者租賃一架直升機，就可以解決很多問題。當然了，前提是他必須很有錢。
直升機的速度確實挺快的，但是噪音很大，成本也很高。一般直升機裏面也沒有空調，舒適感欠缺。所以，在這些方面，無人機這種電能驅動的載體就可以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它能夠做的事情是大飛機和通航所做不到的。比如，無人機起降點有機會代替傳統通航機場，飛行器甚至可以在家中院子裏起落，降低成本的同時，增加了便利性和舒適性。
未來30年，應用爲王
鹽財經：在深圳市無人機行業協會的展廳內，我們看到，除了天上飛的，還有許多其他應用形式的無人機系統產品，低空經濟的輻射範圍是不是比我們想象的更廣？
楊金才：未來的無人機，嚴格來說，是一個無人的系統產品。它既包括了飛艇、熱氣球，也包括了無人駕駛的載人飛行器，也就是eVTOL；既包括了貼着地面飛行的監測無人機，也包括城市地下管道巡檢的無人機以及水下飛行的無人機，其範圍比我們想象的要廣得多。
隨着5G和人工智能的發展，在政策激勵和市場驅動的雙輪發力下，低空經濟輻射“三十六行”，行行都能用到無人機，甚至還有人用無人機來掏馬蜂窩。
物流配送、應急救援、空中交通將是今年取得長足進步的領域，屬於“飛行汽車”的低空經濟時代離我們不再遙遠。
深圳寶安國際機場拍攝的高低空融合運行試驗飛行現場 / 圖源：深圳機場
鹽財經：伴隨空中交通管理體系和適航管理法規逐漸完善，國內一批eVTOL企業迅速崛起，億航、小鵬匯天、峰飛、沃飛、時的、智航、沃蘭特等十幾款eVTOL產品面世並試航。你如何看待eVTOL這一載體在未來的發展？
楊金才：我非常看好eVTOL這一載體，我判斷，在三到五年以後，它會迎來一個很好的發展。但不是現在，因爲，我們現在實行“先載貨、後載人”的發展邏輯。
事實上，現在真正實現商業運營的eVTOL公司一家都沒有。雖然億航拿到了三張合格證，但是它們還不能實現真正的商業運營，一般在旅遊景點進行試飛。要作爲空中的士，eVTOL目前還不行，三到五年以後技術會更成熟。
現在的eVTOL，大家從心理上還不敢嘗試。小鵬匯天創始人、總裁趙德力就是一個冒險家，我在2022年世界無人機大會上給他頒發了一個“全球無人機貢獻獎”。趙德力乘坐自己研發的飛行器飛行了1500多次，敢於冒險、敢於追逐飛行夢想，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嚴格來說，他是空中飛行第一人，對這個行業而言有着特殊的激勵意義。
小鵬匯天飛行汽車旅航者X2/圖源：小鵬匯天
鹽財經：你認爲，目前低空經濟發展比較有實力和潛力的城市有哪些？
楊金才：低空經濟是突破現有的地面交通模式轉向空中交通模式的真實訴求和市場需求所決定的。目前來看，各級政府使出了渾身解數，發揮地區優勢，想要在低空經濟領域佔領高地，比如，有些地方政府大批量地採購eVTOL，蓄勢待發。
從城市來看，目前深圳的低空經濟發展是走在全國前列的。峰飛公司選擇在這裏設立落地運營中心，同時德國的Lilium也在寶安落地，這些合作都凸顯深圳在低空經濟領域的領先優勢。這種優勢不僅吸引國內企業，還吸引外資企業。
我相信，未來，像成都、西安、南京、武漢、上海這些城市會走在全國前列，當中涉及經濟基礎、城市人口以及應用場景。當然了，後發地區也有後發的優勢。內陸城市只要積極拓展應用場景，开發、釋放、利用和管理現有的空中資源，跑得快，走得早，行得穩，也有很多發展機會。
“低空經濟，應用爲王”，無人機站點建設要加強，空中“天路”航线也須加快規劃。應用場景越多，行業帶來的效益就越高，帶動的產業也越廣，低空產業也就自然而然地發展起來了。每個城市的發展方式不同，經濟拉動力也不一樣，但是整體而言，未來30年是低空經濟高速發展的30年。
低空經濟挑起大梁？
鹽財經：對於低空經濟能夠復用新能源汽車產業鏈的觀點，你怎么看？
楊金才：無人機就是一個會飛的智能機器人，它跟新能源汽車之間是可以相互賦能的。
比如現在比亞迪聯合大疆，出了一個智能車載無人機系統。它在車上裝了無人機的機庫，打开車頂天窗，艙內的車載無人機就能飛出去，具備一鍵起飛、一鍵返回，還能智能換電。在我們協會的會員企業裏面，有做裝備制造的企業，既是新能源汽車的供應商，現在又成爲了eVTOL企業的供應商。
還有一些新能源汽車公司或傳統汽車公司，它們在做了新能源汽車以後，現在也开始發力制造飛行汽車。不管你是在天上地下，甚至在水裏、海裏都是一樣的，當你的智能化程度以及科技化程度達到了一定的高度，汽車與無人機之間都是互聯互通的。在這種發展形勢下，它就不只是低空經濟了，這樣的載體哪裏都能去，不單是在空中，也可以在陸地，還可以在這個城市的地下，賦能你所能想象的任何方面爲大家提供便利。所以說，低空經濟的概念是非常大的。
比亞迪與大疆合作的車載無人機/圖源：比亞迪汽車
鹽財經：低空經濟能夠像之前的房地產一樣，作爲一個經濟增長極，挑起大梁嗎？
楊金才：低空經濟有帶動經濟發展的能力，但從體量上來說趕不上房地產。房地產是利用土地資源來換的，叫“土地經濟”“土地財政”，是兩個概念。
但無人機能夠創造的經濟和價值是無窮盡的，因爲它會不斷迭代。所以說，低空經濟在未來能夠創造的經濟價值和質量有可能是房地產的10倍，這裏是指它的質量，而不是體量。
從體量上講，它跟房地產沒有辦法比，但它的科技含量以及對產業的帶動能力，包括對環境的保護，對人們科技意識以及創新能力的影響，絕對是超過房地產的帶動能力的。
6月28日，“低空＋軌道”空鐵聯運項目在深圳北站樞紐東廣場正式开航，直升機飛抵深圳北站/圖源：新華社記者毛思倩 攝
現在，經濟學家估計2035年全世界物流快遞配送的總產值在10萬億左右，中國佔30%，那就是3萬億。單單是中國的物流無人機，就可以達到3萬億的體量，而它只是這千百行業中的一項，低空經濟還有很多新的場景，它的前景可想而知。
2023年，中國民用無人機行業有27.5%的增速。更爲關鍵的是，無人機這個產業具有1比5的輻射拉動作用，也就是說“1元的產值可以輻射帶動5元的經濟”。所以實際上，無人機行業去年輻射帶動了7000多億元的市場。到2030年，在我看來，無人機行業一定會超過5萬億元的市場經濟產值。低空經濟這個萬億級新藍海，孕育着巨大投資價值和增長潛力，它會成爲城市乃至區域發展的新引擎。
本文首發於《南風窗》雜志2024年第18期
洞察趨勢，睿智人生
標題：這個賽道，機會是房地產的10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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