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gle 屋漏偏逢連夜雨，前陣子發表的大模型 Gemini 1.5，實力強勁但無人問津，被 OpenAI 影片產生模型 Sora 搶光風頭，最近又遇上美國社會很敏感的種族歧視問題，好心做壞事，惹惱站在鄙視鏈頂端的白人。

多樣化算你認真，過度多樣化惹禍上身

如果幾天前用過 Gemini 產生歷史人物圖片，使用者會看到彷彿平行時空，違背「戲說不是胡說」精神，簡單知識都變複雜了。西元 8~11 世紀的維京人不是金髮碧眼、高大魁梧的影視經典形象，雖然膚色變黑，穿著清涼，堅毅眼神依然展現出戰士的強悍。

1820 年代的德國夫婦，人種構成十分豐富，可以是美國原住民男性和印度女性，也可以是黑人男性和亞洲女性。

AI 瞎編劇情也講邏輯，後代繼續他們的故事，過了百年，1943 年的德國軍隊又能看見黑人男性和亞洲女性的身影。

王侯將相跨越時間的長河，越過陸地和大洋，美國開國元勳、中世紀英格蘭國王，都可能是黑人喔。

其他職業也一視同仁，AI 忽視天主教女性不能擔任神職，教皇變成印度女性。儘管美國第一位女性參議員出現在 1922 年且是白人，但 AI 筆下的 1800 年代已經很歡迎女性黑人及原住民從政。

都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這次 AI 把人種完全換了。一向優越的白人氣呼呼，終於人種、膚色和外貌都嘗到受歧視的滋味。而當探索越發深入，不僅歷史人物，現代社會在 AI 眼裡也是另一副模樣，Google 前工程師 @debarghya_das 發現，美國、英國、德國、瑞典、芬蘭、澳洲女性膚色都可能偏黑。

他痛心疾首：「讓 Google Gemini 承認白人存在好像非常困難。」更讓網友生氣的是，產生烏幹達等國女性時，Gemini 反應很快，做事俐落，輪到白人就可能拒絕，甚至開始說教，回答這類要求會強化種族刻板印象。

計算機工程師 @IMAO_ 腦洞大開實驗，不局限人類，想知道 Gemini 眼前的黑是什麼黑，白是什麼白。結果很有意思，演算法似乎只針對白人，產生白熊沒問題，證明「white」不是 AI 敏感詞；產生非洲祖魯人也沒問題，儘管提示詞強調「多樣化」，但大家長得還是差不多。

漏洞出現在奇幻生物，精靈和侏儒都是白人，但吸血鬼和仙女「多樣化」，看來 Gemini 道行不深，還得與時俱進。

不過他的遊戲很快就結束。Google 承認歷史圖片確實有問題，並暫停 Gemini 人像產生功能，很快會調整好。Google 順便解釋立場，產生多樣化人物本來是件好事，因為 AI 工具就是給人用的，只是現在方向有點偏。

雖然 Google 爽快背鍋，但沒有明確回應出錯歷史圖片到底有多少，以及為什麼會有「過度多樣化」問題。不買帳的網友牙尖嘴利：「Gemini 一定是用迪士尼公主和 Netflix 影片訓練的」、「Gemini 其實想告訴你，如果你是黑人或亞洲人，你會長成什麼模樣」。

然而，種族歧視本來就是容易炎上的題材，所以也有人懷疑，某些圖片是惡意 P 圖，或用提示詞引導。在社群平台罵聲最響的，確實也是政治立場明確人士，不免有點陰謀論的味道。

I’m glad that Google overplayed their hand with their AI image generation, as it made their insane racist, anti-civilizational programming clear to all

— Elon Musk (@elonmusk)

馬斯克一直是愛看熱鬧鄉民，馬上跟風批評 Google 過度多樣化，說問題不只 Gemini，還有 Google 搜尋，順便幫自己兩週後發表的 AI 產品 Grok 打廣告：「不顧批評、嚴格追求真理從未如此重要。」上次馬斯克也是這麼做，呼籲暫停 GPT-4 進化後，買了一萬片 GPU 加入 AI 大戰。

比馬斯克言論更吸引人的，可能是網友趁亂做的哏圖。

網路差異，可能比現實更極端

Google 究竟為什麼「多樣化」走偏？Hugging Face 首席道德科學家 Margaret Mitchel 分析，Google 可能各種幹預 AI。一是 Google 可能幕後幫提示詞增加「多樣化」，如將「廚師肖像」變成「土著廚師肖像」；二是 Google 可能優先顯示「多樣化」圖片，假設 Gemini 每個提示詞產生十張圖片但只顯示四張，使用者更可能看到排在前面的「多樣化」圖像。

幹預過度恰恰說明，模型遠沒有我們想的靈活聰明。Hugging Face 研究員 Sasha Luccioni 認為，AI 模型沒有時間概念，所以「多樣性」校準放到所有圖片，歷史圖尤其容易出錯。其實當年沒沒無名的 OpenAI，AI 繪畫工具 DALL·E 2 也幹過類似的事。

2022 年 7 月，OpenAI 部落格說，如果使用者要求產生某人物圖，但沒有指定種族或性別，如消防員，DALL·E 2 會在「系統層級」應用新技術，產生「更準確反映世界人口多樣性」圖片。

OpenAI 舉例對比圖，同提示詞「A photo of a CEO」（首席執行長照片），用了新技術後，多樣性明顯增加。原來結果是白人男性，改進後亞洲男性、黑人女性也有成為 CEO 的資格，但運籌帷幄的表情和姿勢就像複製貼上。

不論哪種解決方案，都是後期亡羊補牢，更大問題還是，資料仍有偏見。

供 AI 公司訓練的 LAION 等資料庫，主要抓取美國、歐洲等網路資料，較少關注印度、中國等人口眾多的國家。所以「有魅力的人」更可能是金髮碧眼、皮膚白身材瘦的歐洲人，「幸福的家庭」或許指白人夫婦抱著孩子在修剪整齊草坪上微笑。

另外，為了讓圖搜尋時排名往前，很多資料庫可能還有大量「有毒」標籤，充斥色情暴力。種種原因導致人們觀念進步後，網路圖片人與人的差異可能比現實極端，非洲人原始，歐洲人世俗，高層是男性，囚犯是黑人……

為資料庫「解毒」的努力當然進行中，如過濾掉「壞」內容，但過濾代表牽一髮動全身，刪除色情內容，可能導致某些地區內容更多或更少，又造成某種偏差。簡而言之，完美不可能，現實社會又何嘗沒有偏見，只能盡量做到不讓邊緣群體還是邊緣，降低弱勢群體的刻板印象。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2015 年 Google 機器學習專案也陷入類似爭議。某軟體工程師批評 Google Photos 將非裔美國人或膚色較深人種標記成大猩猩。 這醜聞也成為「演算法種族主義」典型例子，影響至今。兩名前 Google 員工解釋，這麼大錯誤是因資料庫沒有足夠黑人照片，且功能亮相前沒有足夠內測。

時至今日，計算機視覺不可同日而語，但科技巨頭仍擔心重蹈覆轍，Google、蘋果等相機應用，辨識多數靈長類動物仍然不夠靈敏或刻意迴避。防止錯誤再發生的最好方式，似乎只是把問題關進小黑屋，而非修補。教訓確實重新上演，2021 年 Facebook 為 AI 將黑人貼上「靈長類動物」標籤道歉。這些才是有色人種或網路弱勢群體較熟悉的狀況。

2023 年 10 月，牛津大學研究員要求 Midjourney 產生「治療白人兒童的非洲黑人醫生」圖片，扭轉「白人救世主」的傳統印象。研究員要求非常明確，然而產生 350 多張圖，22 張醫生是白人，黑人醫生旁邊總有長頸鹿、大象等非洲野生動物，「你看不到非洲有現代感」。

一邊是司空見慣的歧視，一邊是 Google 歪曲事實營造假平等感，目前沒有簡單答案，如何達成人人滿意的平衡，恐怕比走鋼索還難，就拿產生人像來說，如果是用 AI 產生某段歷史時期，或許反映真實更好，儘管看起來沒那麼「多樣化」。

但如果輸入提示詞「一名美國女性」，理應輸出更「多樣化」結果，但難點在 AI 如何有限幾張圖就能反映現實，或至少不扭曲現實？哪怕同是白人或黑人，年齡、身材、頭髮等特徵也不相同，所有人都有獨特經歷和觀點，卻又生活在同個社會。

網友用 Gemini 產生芬蘭女性，四張圖只有一張是黑人女性，開玩笑說：「75%，得分 C。」也有人追問 Google 模型改善後，是否「25% 時間產生白人，而非 5%」。很多問題並非技術能解決，有時是觀念問題，這也是 Yann LeCun 等 AI 名人支持開源的部分原因，由用戶和組織自行控制，根據意願設立或不設立保護措施。

這次 Google 鬧劇有人保持冷靜，表示先練習怎麼寫提示詞，與其籠統說白人黑人，不如寫「斯堪地那維亞女性、肖像拍攝、演播室照明」，要求越明確，結果也越精準，要求越廣泛，結果當然越籠統。

去年 7 月有過類似的事，麻省理工亞裔學生想用 AI 工具 Playground AI 讓頭像看起來更專業，結果變成白人，膚色更淺，眼睛更藍，她發文到 X 後，引發很多討論。Playground AI 創辦人回應，模型無法對這種指令有效產生圖片，所以輸出更通用的結果。提示詞「專業的 Linkedin 照片」改成「工作室背景、銳利燈光」，結果可能更好，但確實顯示很多 AI 工具既沒教用戶怎麼寫提示詞，資料庫又以白人為中心。

任何技術都有犯錯的可能和改善空間，卻未必有答案。當 AI 還不夠聰明，只能人類自己進步。

（本文由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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