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36氪
最近,“江浙滬獨生女”的標籤迅速出圈,成爲打工人豔羨的“頂配人生”。
她們有房有車無貸款,享受着上一代人全部的愛和資源。在職場打工不順利時,仍有退路可以回家當全職女兒。
在“江浙滬獨生女”的話題之前,#親愛的宛瑜#也曾席卷互聯網。
在十年前的《愛情公寓》中,林宛瑜拒絕和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展博結婚、放棄國內安逸的生活,選擇只身飛往米蘭,追逐自己的服裝設計夢想。
林宛瑜被視爲當下年輕人羨慕的對象。現在看來,她似乎是“江浙滬獨生女”的代表。
“江浙滬獨生女”第一次引爆互聯網,是在2019年。
彼時稅後年薪170萬的阿裏P8在網上發帖,希望找一位江浙滬獨生女結婚,引來一片罵聲。網友都稱他“高攀”了。
他的條件並不差,爲何會被網友一致反對?
近期,我和一位“江浙滬獨生女”聊了聊。對話的兩個小時裏,她強調了27次自己的普通,反襯我的豔羨。
聊到最後我終於明白:江浙滬獨生女,根本不需要愛情。
文|冬禾
“頂配人生”
八月,程橙爲時代少年團的演唱會,准備了一萬五千元的預算。
爲了在演唱會上拍好圖,她花1200元升級了鏡頭的配件UV鏡,另外花7000元購入新電腦,方便更迅速地在演唱會上導出圖片。
在搶票前三個小時,娛樂公司通知暫緩搶票,之後又通知這次演唱會取消。程橙挨個和答應幫自己搶這次演唱會門票的朋友解釋:“公司取消了演唱會,不用幫我搶了。”
比起爲了這次演唱會浪費的前期投資,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翹首以待許久的演唱會夭折了,打开手機向每一位朋友吐槽公司。
這是她最近唯一煩心的事情。
之前看演出時帶的設備程橙,出生於1992年,江蘇省蘇南地區的獨生女,現已在上海定居。工作分爲淡季和旺季,旺季時她只能全心忙工作,淡季時飛去外地看演唱會。
沒有房貸和贍養老人、養育小孩的壓力,程橙毫無負擔地將每個月的工資都花在生活和娛樂上,平均每月消費一萬五千元。不過,她將往年積累的年終獎都存在銀行裏,共有幾十萬。
不能去外地追星的時間裏,程橙喜歡待在家裏的客廳看電視,坐在軟軟的沙發上,沒有任何人打擾,可以完全放松地沉浸在電視節目裏。
網上有人問:“成爲江浙滬獨生女是什么樣的感受?”
一個高贊回答是:“一生順遂。”
如果說“一生順遂”這個答案有點抽象,那可以具象展开程橙的人生:
她31歲,沒有結婚、工作穩定、落戶上海、有房、有存款,最大的煩惱是演唱會取消。
程橙爲了追星在前往機場的路上當“江浙滬獨生女”身份爆火時,程橙表示自己過的是一種“普通”的人生:父母是普通中產,自己去了國內排名靠前的大學,後來去美國留學,回來定居上海。
對於普通人或許是凡爾賽,但是當打开江浙滬獨生女詞條時,程橙的人生確實屬於中規中矩這一類的。
一位上海女孩,在社交平台分享了自己的人生:
小學一年級,讀的是當地最好的私立學校(90年代,一年學費3萬);
爸爸給买了比較好的房子(20萬一平);
供她出國讀書(世界排名前五的學校);
公司股權分了她50%(每年收益千萬);
現在她32歲,爸爸每年給她50萬零花錢,自己工作年薪200多萬。
這位女孩自我總結:我覺得我的人生是頂配人生。
女孩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的照片江浙滬經濟總量在全國佔比達到了20%,在2022年的全國各省人均GDP排行中,這三個地區都位居前五,經濟發展遙遙領先其他地區。
程橙的父親开了一個小廠,技術在該行業處於壟斷地位。她的發小們,家裏幾乎都運營着小型或中型的工廠。
民營經濟發達,社會風氣开放,性別意識較爲平等,構成了江浙滬地區的基本特徵,奠定江浙滬獨生女幸福的基調。
完整寵愛
除了金錢,江浙滬獨生女最不缺寵愛。
有人分享自己的生活:
“我爸上海人,我媽南京人,兩地都有房,南京還有套小別墅。
家裏什么都是我的,想幹嘛都能得到支持而且資金從來不缺,阿公阿婆爺爺奶奶都很寶貝我,六個大人養我一個,大學考的喜歡的藝術專業,馬上研究生去國外水個文憑回來。”
江浙滬獨生女們,從小受到的,都是毫無保留、完完整整的愛。
也有人分享自己作爲江浙滬獨生女的體驗:“在喫雞的時候能夠喫到完整的雞腿和雞翅”,程橙得知這件事時,十分驚訝,“大家不是這樣嗎?”
喫飯,看起來似乎是一件小事,但在食物的分配方式上,足見一個家庭各個家庭成員的地位,語文課本裏關於魚頭和雞屁股的故事屢出不鮮。
圖片來源於網絡程橙的原名是某種花的名字,因爲媽媽在生育時,爸爸送了這束花給媽媽,程橙的名字都彰顯着父母的恩愛。
她的父母都擅於表達自己的愛,爸爸總是說:“你是我最愛的小孩,你的出現帶走了我的黴運,你沒有出生之前,爸爸媽媽的生活根本不會那么幸福。”
在她3歲時,家裏來了親戚的小孩,爸爸媽媽抱着這個小孩說很可愛,程橙生氣地鑽到了牀底下躲着,等到媽媽把她抱出來後,她生氣地說:“你是不是更喜歡那個小孩?”
媽媽搖搖頭說:“怎么會呢?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小孩。”
當時,小縣城裏來了一種新鮮的喫食,可麗餅,也可以稱呼它爲法國的山東煎餅。當地开了第一家店後,程橙的媽媽就領着程橙去嘗鮮。
程橙說自己的家庭雖然不是特別富裕的家庭,無法滿足隨時隨地买一個奢侈品的期待,但是日常中,父母總是很樂意帶着孩子去嘗試最新鮮的東西,回憶童年,程橙能想到最大的煩惱竟然只有自己的近視。
程橙高中好友的媽媽,每天早上五點鐘起牀給女兒變着花樣做早飯,程序最簡單的早飯也起碼是一碗雞絲粥。
高三時,好友媽媽在學校附近幾百米的位置租了一間房,只是方便女兒每天中午午休半小時。
因爲家裏經濟寬裕,又是獨生女,江浙滬父母們總是樂意投入自己的時間、金錢精力滿足孩子們的期待。
一位網友給剛出生的女兒送了兩件“禮物”,一是上海獨生女的身份,對她未來的規劃是北京的頂級公立學校、頂級國立學校、美高美本;
二是三個國家的護照,爸爸加拿大護照,媽媽中國護照,女兒出生在美國,可以選擇美國國籍。
這個女孩剛出生,便成爲一名“世界公民”,世界爲她开放。
但是更讓網友們羨慕的是女孩媽媽說的這句話:“你放心,媽咪已經體驗過了,確認了人世間是幸福的,快樂的,所以帶你來體驗一回。”
有的人的童年,需要自己用一生去治愈,江浙滬獨生女的童年,足以溫暖她們一生。
父母期許
江浙滬作爲經濟的發達地區,教育也素來以卷相稱。
近幾年,雞娃這個詞語大火,當我們都在以當代小孩滿滿當當的課程表與十多年前無憂無慮、沒有補習班、沒有課外作業的童年生活相比時,程橙在千禧年就感受到了雞娃教育的衝擊。
程橙十歲之前的性格培養階段,是父母對她最嚴格的時期。
比如,小時候她不喜歡喫飯,媽媽絕對不會追着喂飯,等到媽媽數了“三二一”後,如果她依然不肯喫飯,陶瓷碗會被媽媽無情摔在地上。
周末的作業必須在周六完成,如果沒有做完,媽媽就會把作業本撕掉。
在練習電子琴時,手的姿勢稍微不對,媽媽會拿戒尺毫不留情地打手。媽媽甚至對茶杯的把手朝向哪個方向,都有嚴格的要求。
放學後,遊泳課、演講與口才、奧數、作文、樂理、鋼琴、少兒編程、外教口語,凡是當地有的課外班,父母都給程橙報了一個遍。
她發小的父母們也非常熱衷於給孩子做教育投資,凡是孩子們能夠堅持下來的課程,就會一直鼓勵他們繼續上課,如果堅持不下來再取消。
這類課程在程橙身上並沒有實質性作用,除了爲她帶來了鋼琴考級證書,這類素質教育更多的是提高了她綜合方面的素養。
高三時,學校讓家長和孩子參加自愿晚自習聲明,表明這個孩子在學校參加晚自習是自愿的並非強迫。全班同學90%都籤了協議,可是程橙不喜歡待在學校。
父母毫不猶豫籤訂了自愿不晚自習,全班只有三個人達到了這樣的水平。
在家裏,程橙可以自己在房間很舒適地學習,不用和衆多同學一起擠在狹小的教室裏,媽媽還會洗好水果。
高考前兩個月,程橙媽媽擔心她壓力太大,電影阿凡達引進中國,媽媽主動帶她看電影,再回來復習。
雖然不是白富美,但是她的父母總是能提供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生活,高考前,對她的囑咐是,你考個一本就好了。
程橙的朋友工作幾年後,因爲壓力太大,父母索性讓她辭掉工作,在30歲的年紀繼續去美國讀書。
每當朋友們向家裏抱怨生活不幸福時,父母們會心疼地說:“撐不下去就回家,我們不缺你賺的這份錢。”
因爲沒有普通家庭生存的壓力,不需要孩子通過學習扭轉自己的命運,背負家庭的責任,江浙滬獨生女父母對孩子的要求一再降低,只希望對方能夠快樂。
安穩人生
程橙來到大學後,才發現,自己原來過着的幸福的、寵愛的生活,並不是大家的常態。
大學室友是一位新疆女生,她告訴程橙,自己家裏有幾套房子被拆遷,但是全都會分給自己的哥哥。
因爲家裏對她從小到大的照顧,也讓她有些“嬌氣”,比如,她缺乏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識,不知道如何擰幹剛洗的衣服,需要請教室友。
雖然她樂意承擔宿舍的部分勞動,但是和室友出去購物時,她幫忙抱了一個大西瓜,最後連人帶西瓜摔在了地上。
大學畢業後,全班近乎三分之二的學生都選擇了出國留學,程橙對自己的未來沒有太多規劃,跟隨大流選擇出國。
在美國的留學,程橙大概花了一百萬:學費三四十萬,生活費一二十萬,臨近畢業時,她的媽媽來到美國和她一起畢業旅行,花費近10萬。
有的同學留在了美國,拿着年薪百萬的工作,但是程橙並不喜歡國外地廣人稀的生活,畢業後回到了國內。
她達到了上海人才引進政策的標准,取得了上海的落戶資格,並且拿到了在上海买房的票證。
江浙滬裏最發達的城市是上海,程橙的大部分朋友都選擇留在上海。
從美國回國後,她看中了上海一套400萬的兩居室,最初她的爸爸付了300多萬,剩下的錢由她每個月的住房公積金繳納。
3個月過去,程橙的爸爸決定把剩下的房款全部付清。爲此她和爸爸大吵一架,因爲住房公積金還房貸對她沒有壓力,沒有必要讓爸爸再出一筆錢。
程橙爸爸說:“可是女兒呀,我一想到你在外面欠錢,我就睡不好覺。”
幸福的童年、自由的選擇、讓自己有底氣的父母,江浙滬獨生女活成了人人羨慕的樣子。
博主@是美甄啊 總結了江浙滬獨生女的3大性格特徵:不好騙,不愛忍,性格剛。
不好騙:家裏就一個小孩,教育會更中立、中性,有時候思考方式更接近於男性,看待利害關系會更理智與清醒,通常擁有獨立思考能力和並不田園的女權意識。
不愛忍:從小被父母頂門立戶教育,女人要自立,所以觀念裏發展事業和夢想是正道,而不只是把目標定爲做一個賢妻良母。
性格剛:她們完整得到父母的愛和尊重,不擔心失去,不用去討好。也正因此底氣十足,會傾向表達自己的需求和想法。
程橙說自己以上全中。
拒絕戀愛
程橙的上一段愛情還在大學。她和自己的學長談戀愛,學長是江浙滬獨生子,個人能力出衆,程橙的父母對她的男朋友非常滿意。
學長後來也去了美國讀書,如果程橙沒有和他分手,現在的生活應該是已經移居到美國,生育了兩個孩子,過着優渥的生活。
但是程橙不喜歡一眼望到底的生活,並且她那個時候开始追星,對現實生活的男性逐漸喪失興趣。和學長分手,後來再也沒有談戀愛。
這成爲了她媽媽和她最大的矛盾點。她媽媽經常催促她結婚,程橙推測這是她媽媽的情感需求在作祟,“當人到了一定年齡,不需要工作後,多出一堆時間,就想養小孩。”
這裏不得不介紹江浙滬媽媽,與江浙滬獨生女同樣幸福的是江浙滬媽媽。
程橙的爸爸收入是媽媽的五倍,但是他們家務永遠是平攤着做。媽媽以前總喜歡帶程橙嘗試新鮮事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對這個世界保持好奇。
程橙如今常會收到莫名其妙的快遞,都是媽媽在北美省錢快報上买的。北美省錢快報,美國留學生常用的網購軟件,不知道媽媽從哪裏發現的。
媽媽現在的煩惱只有兩個,一個是朋友自駕遊的車上少自己的位置,另一個是女兒一直不結婚,她抱怨道:“我前幾年給你置辦的嫁妝都過時了,現在我又要貼錢給你置辦新的嫁妝。”
程橙最近看的一場演唱會程橙表示,“我是一個生活普通,但是家庭充滿愛的女孩,物質並不優渥,只是精神富足。”她的上海朋友們生活狀態和經濟情況與她相似。
她在上海买的房子只是30年前建的舊房,媽媽催婚時會大罵她“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工作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處理不同的麻煩。她的物欲不強,且心態平和,所以總是把這些煩惱輕輕揭過。
關於未來,程橙似乎沒有太多打算,目前她的生活都處於正軌,就算之後會失業,她身上也還有幾十萬的存款,不至於焦慮。
以前二十多歲時,她覺得來到三十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後來發現什么都沒有改變,自己依然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所以等到四十歲,她也覺得自己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因爲追星,她在網上也交到了許多的追星朋友。沒有人永遠是女大學生,但是總有人是女大學生,她一直和年輕人做朋友。到現在,也會穿着jk去街上追星。
當我向程橙確認作爲江浙滬獨生女的煩惱時,她思考半晌,搖搖頭否定道:“除了演唱會取消,好像真的沒什么煩惱。”
程橙目前對戀愛和結婚沒有任何需求,因爲她的生活已經非常充實。
工作上,她已掌握一定話語權,當她因爲討厭的合作對象想要辭職時,領導選擇結束了和合作對象的合作,留下她。
生活中,她的一些“江浙滬獨生女”朋友和她一樣,在上海工作,沒有結婚。疫情期間,一位朋友曾在上海解封後,做的第一件事是騎五公裏自行車給程橙送奶茶。
*程橙爲化名。除了標注外,其余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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