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音樂該被全盤否定嗎?
@新熵 原創作者丨石榴 編輯丨月見似乎就是一瞬間的事,“冷門歌手”孫燕姿,在B站火了。
但這並不是一次“失蹤歌手”恰逢其時地回歸,也並非兩代人隔着十余年的時光,突然有了相同的青春共鳴。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更多以“整活”的心態,圍觀着AI孫燕姿,這一次稱不上復出的“復出”。
是的,AI孫燕姿。不久前,在海潮宇宙音樂節舞台上,孫燕姿作爲壓軸嘉賓帶動2萬人大合唱。演出結束後,粉絲追問她何時开演唱會。那時,大家打趣的話術是:“再不开演唱會就要被AI取代了!”
一語成僭。AI孫燕姿成了新網紅,她在B站“翻唱”《發如雪》《愛在西元前》《我記得》,人們在屏幕後揮着心裏的熒光棒,並將其稱之爲“2023年最火的聲音”。
一定程度上,AI翻唱的出現,的確滿足了歌迷的許多遐想。
於是,唱着《富士山下》《普通朋友》的AI周傑倫來了,AI王心凌也伴隨着《套馬杆》《最炫民族風》出現了,甚至,AI版的張國榮、黃家駒、阿桑也借以這場AI翻唱活動,完成了“數字永生”。
人們前所未有地興奮,也前所未有地恐慌。
就像是曾經傳統唱片業的產業鏈被互聯網衝得七零八落,整個音樂產業圍繞互聯網重新建構一樣,在AI的新衝擊下,音樂行業的喜悅和擔心都寫在了明面上:科技和狠活會對音樂行業產生怎樣的影響?皇後最終是否又將殺了皇後?
01人類歌手一敗塗地?
如果從18歲寫下第一首自己作詞作曲的歌《Someone》算起,這是孫燕姿开啓歌手生涯的第26年。
在過去20多年的時光裏,孫燕姿出過13張專輯,最後一張是2017年的《跳舞的梵谷》,但很多人並不知道這張專輯它意味什么。大家對華語樂壇的印象,似乎停留在了2017年的《跳舞的梵谷》。有人將那張專輯稱爲華語樂壇最後的狂歡。五個月後,《學貓叫》上线,並在短視頻平台爆火。這是短視頻神曲時代的裏程碑事件,“22天火遍中國,30多天火遍全亞洲”,另一個音樂時代徹底到來了。
一邊是潮漲,一邊是潮退。傳統音樂行業頹勢盡顯,傳統音樂人選擇开始沉寂。孫燕姿也不例外。已經很多人不認識她了,有人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相關問訊貼,標題是“推薦一個冷門的新加坡華語歌手孫燕姿”。
輿論場樂此不疲地懷念着華語樂壇曾經的諸神之战。過去,這或許意味着漫長的等待,但2023年,AI的席卷而來,讓人看到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可能。
事實上,如果往前追溯,你會發現,這並不是一種新趨勢。2004年,雅馬哈公司發布了第一款由AI加持的vocaloid產品,允許用戶合成具有歌詞和旋律輸入的聲音,而標志性的日本vocaloid虛擬歌手初音未來也在2007年就已發布。
但相比於曾經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祕密武器”,如今制造一首想聽的歌曲,正在變得輕而易舉。
目前使用人數較多的歌聲合成工具包括VOCALOID,X Studio,Project Vogen,VocalSharp,AI Singers、ACE Studio、Synthesizer V Studio、Deep Vocal等等。在教學博主們的教程裏,制作一首AI歌手演唱的歌曲只需要3個步驟:下載一鍵啓動包、輸入合適的幹聲、訓練聲學模型、進入音頻編輯軟件進行合成和後期。
這意味着,一般用戶只需要花費幾百元和少數的時間,就能自主制作,聽到歌手們的意外聯手。
比如用戶“陳墨瞳1995”,她是孫燕姿和周傑倫的忠實擁躉者。在其制作列表中,AI孫燕姿“演唱”的歌曲,盡數是來自於周傑倫。其中播放量最高的一首是《發如雪》,160萬+用戶在此看“男周女孫”的夢幻聯袂。
再如用戶“一顆氮”,她播放量最高的一條視頻,是AI孫燕姿cover離世歌手阿桑的《一直很安靜》。有人評論道:“她的生命只有34年,而你,我的朋友,可以讓她的聲音傳播到很遠很遠以後。”
讓孫燕姿“翻唱”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歌迷們再也不用苦等孫燕姿出新歌了,直接在評論區點歌,UP主就能輕松滿足新專輯的需求。有人調侃道:“未來的歌曲軟件:第一步,選擇歌曲;第二步,選擇歌手。”
B站音樂區也隨之跟上,推出“虛擬之聲創作計劃”,給優質稿件提供流量扶持和活動獎勵,目前話題“AI虛擬之聲實驗室”的瀏覽量爲1.1億。
AI音樂時代的風,已經拂面而來。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春風”之中,或許夾雜着足以致命的“暗器”。
版權和音樂向來有着脣齒相依的關系。唱片時代,唱片公司依賴歌曲授權大賺特賺;後來,互聯網時代來了,音樂平台开始爭奪獨家版權,手握周傑倫和五月天,成了音樂平台最值得驕傲的事情——這意味着依靠音樂版權,音樂平台就能賺得盆滿鉢滿。反過來,音樂人也高度依賴版權內容的供給,它能讓歌手在不出新歌後,依舊能靠着老歌版權安心躺平。
坊間傳聞,其他歌手如果在商業演出中演唱周傑倫的歌曲或是進行商業改編,一首歌需要支付的版權費通常都在七位數以上。這意味着,在現實世界中,普通歌迷們想要看到孫燕姿翻唱周傑倫,至少需要付出七位數的真金白銀。
但顯然,如今AI的出現,顛覆了這一切。AI孫燕姿的音頻更多是使用了AI音色轉換技術Sovits4.0版本(全稱So-vits-svc)生成。這是由國內歌聲合成愛好者Rcell,基於VITS、soft-vc、VISinger2等一系列項目开發的开源免費AI語音轉換軟件,可以在本地訓練。簡而言之,只需要動動腦子和手指,就能完美實現這一切。
於是,新的問題出現了:訓練AI會侵顛覆原唱歌手和行業的哪些利益?歌手們和版權所屬方是否會因被納入訓練數據中而得到補償?流媒體又要如何處理AI生成的音樂?AI音樂應該全盤否定嗎?
02分水嶺時刻到來
衆說紛紜。這是面對AI音樂是否侵權這一問題時,最常被使用的詞語。
AI玩家們感慨着孫燕姿、周傑倫、王心凌等人的歌迷們每天都有新歌聽,將這種聯袂視爲一次自制的福利;但版權方卻在AI席卷而來的潮流裏,對歌手和作品被侵權的未來,感到了深刻的擔憂。
中國法學會知識產權法學研究會副祕書長、中國人民大學知識產權學院副教授姚歡慶,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爲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也就是說我自己在家裏面翻唱肯定不是問題,但是能不能夠上傳到B站等平台上面去呢?——但凡是打算對外公开的、在社會上能夠流傳的、每個人都是有機會接觸到的情況下,這樣的行爲恐怕都不能被認爲是合理使用,仍然是會構成侵權的。”
但問題是,即便侵權的風險衆所周知,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仍是天方夜譚。甚至,放眼全球音樂產業,這從來都不僅是華語音樂行業的“獨家困境”。
在AI孫燕姿“屠戮”B站熱榜之際,海外音樂流媒體平台Spotify已經從人工智能音樂初創公司Boomy中刪除了數萬首歌曲,而這僅僅只佔 Boomy 創作曲庫的 7%。作爲一家成立於 2021 年的人工智能創業, Boomy 在行業立足的核心點是,用戶能夠使用其 AI 模型根據文本提示生成歌曲。自Boomy 推出以來,用戶已經使用 Boomy 創作了超過 1450 萬首歌曲,是“全球錄制音樂的 13.92% 左右”。
這樣的數字,令人膽寒。Spotify CEO Daniel Ek在2023年第一季度財報電話會議上第一次公开探討了AI帶給他的震撼:“人們正在利用AI做那些既酷又可怕的事情,創新和進步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這種令人着迷的矛盾特性,也一度讓Spotify成爲衆矢之的。一個月前,一首名爲《Heart on My Sleeve》的歌曲在海外瘋傳。這首歌使用了生成式AI技術,復制了說唱歌手Drake和The Weeknd的人聲的歌曲,是很多人認識AI音樂的第一步。在環球音樂集團對它提出了版權侵權投訴,導致它從流媒體音樂平台下架之前,這首歌曲在Spotify上的播放量已超過60萬次,在TikTok上點擊量超1500萬次,完整版在YouTube平台上播放超27.5萬次。
然而,對於這一場維權勝利,環球音樂依舊憂心忡忡。它要求Spotify不僅要下架AI歌曲,音樂流媒體平台還應切斷AI公司對其內部音樂的訪問權限,防止开發人員利用其版權音樂訓練AI模型,並將此視爲侵權行爲。
其執行副總裁兼首席數字官Michael Nash表示,“大多數人工智能所掌握的核心基本‘知識’其實源自海量受版權保護的內容。但其應用並沒有徵求原作者的許可,也沒有向他們提供補償。更常見的是,僅僅生產大量仿作會稀釋市場,使得原創作品脫穎而出難上加難,也侵犯了藝術家獲得補償的合法權利。”
音樂市場的一灘渾水,被越攪越亂,在“奇襲”的威脅面前,也有越來越多的從業者,开始參與到這場“保衛战”與“反擊战”中來。
3月,一個由美國唱片業協會聯合美國獨立音樂協會、美國音樂家聯合會、美國出版商協會、國際唱片業協會、錄音學院等30余個社會團體組建的“人類藝術家運動”聯盟在西南偏南音樂節上成立,其目的是確保人工智能技術的开發和使用能夠支持人類文化和藝術,而不是取代或侵蝕它。
4月,音樂研究平台Water & Music發布了一份關於創意AI對音樂產業的法律、道德和商業影響的深度報告,爲藝術家和音樂行業的專業人士提供了可訪問的框架。
5月,Believe聯合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Denis Ladegaillerie表示,將阻止100%由AI 創作的音樂通過TuneCore上傳到流媒體服務——這也是全球第一家公开劍指AI音樂的音樂流媒體。
所有人都在行動。但即便言辭再激烈、行動再迅速,也不能阻止的是,音樂AI應用的分水嶺時刻,的確到來了。
03需警惕的和可想象的
如果把時間线拉得再長一些,或許可以說,AI音樂的侵權是“互聯網時代背景”下音樂版權問題的延續。
在過去的非AI世界,版稅組織也未能有效地規範音樂版權。倫理和價值的發展永遠落後於技術的發展,但這並非是無解的問題。
互聯網音樂付費的增長一直在加速。2020年,騰訊音樂公开的付費用戶規模是5000萬,付費率是8%。那個時候,人們感慨:這是中國音樂行業的裏程碑。而到了2023年,騰訊音樂最新公布的在线音樂付費用戶數是8850萬人,訂閱收入同比提升了20.6%,達23.5億元。新的歷史高度又被創下了。
數字音樂版權的規範化是大趨勢,但也面臨巨大的現實復雜性,只是AI的加速發展又帶來了新的問題,流媒體UGC創作、翻唱侵權、短視頻和直播侵權等,都需要重新進行梳理並確立新的規則。
這是一場漫長的徵途。當然,除了被迫等待與主動維權,一些新的動作也在發生着。比如,越來越多的音樂人們,在大勢之下,試圖去主動擁抱變化。
驗證這一說法的相關數據是,Ditto Music對2023年積極發行音樂的1299名獨立音樂人進行調查後發現,60%的音樂人已經开始使用AI制作音樂,只有28.5%的人表示他們永遠不會使用AI,完全與信不信任AI無關。而原因並非恐懼AI帶來的影響,而是缺乏AI工具和缺乏時間。
在國內,一個最爲典型的例子是,今年3月14日,中國泰國陳珊妮發布新歌《教我如何做你的愛人》。這首由陳珊妮的“AI模型”演唱,就連單曲封面也是由AIGC生成而來的歌曲,在國內掀起軒然大波。
她是第一位在公开場合認可AI制作的歌手——盡管調教AI演唱的工作量不低於乃至遠高於親自演唱。但她依舊通過這次特別的“合作”,獲得了一些新的感受:若AI已經能模擬原唱的一切,那么原唱歌手的價值會是什么?面對AI的入侵,除了維權,歌手和平台還能做些什么?
在後來公开的長文中,陳珊妮這樣說道:“音樂制作人的工作是無法被取代的。AI vocal要怎么唱,能唱得多好,終究需要專業音樂制作人,以人類的美學和經驗去引導AI,要如何將AI升華到情感面,終究還是需要制作人的能力,以及對音樂的想象力……如果 AI 的時代必將到來,身爲創作人該在意的或許不是我們是否會被取代,而是我們還可以做些什么。”
而這不僅僅是個人與時代的“擁抱”。以環球音樂爲代表的唱片公司們,一邊擔憂AI音樂的侵權問題,一邊也下場成爲新的玩家,試圖在藍海中分一杯羹,華納投資AI音樂創作平台Lifescore、環球音樂投資AI音樂創作平台Soundful、索尼音樂自主研發AI輔助音樂創作應用Flow Machines。
在國內,這一賽道的入局者更多。
字節跳動收購了AI作曲公司Jukedeck;網易推出的“唱鴨”只需輸入歌詞就能完成創作;酷狗音樂更是將AI歌手落在了實處。2022年,基於“凌音引擎”,酷狗聯合楊超越真人聲音打造了首個AI歌手“超越AI”,推出十余首單曲。
好與壞,都來得迅速。而無論是興奮還是恐慌,AI帶來的這場行業變革,都已經無法阻止。未來,究竟是在混亂中緩慢地建立秩序,還是一切歸於沉寂,這個問題的答案,終究要留給時間了。
原文標題 : 國外是如何整治AI孫燕姿的?
標題:國外是如何整治AI孫燕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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