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功夫財經
“希望富士康堅定投資河南信心”。
7月22日,河南和富士康在鄭州籤署了战略合作協議。這場會議的規格很高,河南的主官出席,富士康科技集團董事長劉揚偉則代表籤約。會上,河南主官喊話,希望富士康“進一步擴大在豫產業布局”。
面對河南方面的拳拳之心,富士康也是投桃報李,宣布將在鄭州投資建設新事業總部大樓,總投資約10億元。
富士康調整布局,撤退的號角剛剛吹響,外貿大省,坐擁富士康全球最大工廠的河南,進出口就遭遇嚴重滑坡。在此敏感時刻,雙方通過籤約合作,向外界傳遞出攜手並進、共克時艱的信號。
主官喊話,時機微妙,內容意味深長。河南急了,外貿不能垮,就業必須穩,不能讓富士康跑了。
河南爲什么着急?這一切還要從蘋果供應鏈的外遷說起。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中國是蘋果供應鏈的核心,蘋果的主要代工廠富士康,在內地的工廠數量超過了250個,佔其全球工廠數量的一半。從早期的深圳,到現在的鄭州,富士康的流水线,見證了一批又一批打工廠哥廠妹的青春。
但近年來,大國博弈加劇,地緣衝突頻發,全球供應鏈迎來大洗牌。蘋果本着分散供應鏈風險考慮,开始了“果鏈外遷”的战略性調整,人力成本更低的新興市場,如印度、越南,成爲庫克新的投資熱土。
以越南爲例,數據顯示,自2019年以來,蘋果通過其供應鏈合作夥伴,在越南的累計投資達到近400萬億越南盾(約160億美元)。
果鏈外遷,富士康撤離,手機產能斷崖式下降,擁有富士康全球最大工廠的河南和鄭州,首當其衝。
河南的出口商品中,機電產品佔據出口值的一半,機電產品又以手機爲主。官網顯示,今年上半年,河南的手機累計出口1395.1萬台,同比下滑達到驚人的47.4%。
受手機產能減少的拖累,整個河南的外貿數據遭遇嚴重下滑,上半年進出口總值爲3253.2億元,同比下降13.8%。中部外貿第一大省的頭銜,直接被安徽給搶走了。
富士康作爲蘋果的代工廠商,它也處於產業鏈的下遊環節,談不上有多么高的技術含量,但經過多年的發展,已經和河南經濟深度捆綁。上述這些數據再次說明了一點,“富士康一打噴嚏,河南外貿就要感冒”。
一直以來,對外資外企的歧視性偏見之下,富士康和郭台銘並不受網友待見。
面對富士康轉移生產线的操作,不少人認爲,這就是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我們應該有點民族骨氣,趕走了就趕走了,沒有富士康,很快會有別的企業補上來。
這種狹隘的觀念,顯然低估了富士康的影響力,低估了產業培育的難度。富士康的生產线調整,影響的不只是一家企業的布局——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河南的外商投資企業,進出口累計同比減少66.9%,出口減少88.3%。
由此不難理解,爲何河南要公开喊話“老鄉,別走”,富士康的去留,關乎的是一個地區的投資環境和信心。河南太需要一顆定心丸了。
那些吵着讓富士康滾出河南,滾出中國的,也一定不會知道,當年爲了拉攏富士康來投資建廠,河南和鄭州方面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代價。
2010年前後,富士康發生多起跳樓事件,一時間全國譁然。彼時富士康的重心還在深圳等沿海地區,輿論風波影響,加上深圳正着手產業升級,更青睞華爲、比亞迪等本土企業,富士康不得不調整布局,开始生產线內遷的進程。
富士康的內遷,讓中西部省市看到了難得的機會。台媒報道曾提到,當年郭台銘家擠滿了大陸省市負責人,省級拜訪是常事,市級被攔時有發生。
爲了爭奪富士康,有充足勞動力優勢的河南,更是舉全省之力,在土地、稅收等方面,爲富士康量身定制了系列優惠措施。有學者估計,這些優惠措施對應的招商成本,高達120億至150億元左右。
之前疫情時期,富士康遭遇用工荒,河南各地的政府部門火速出手,將招工指標分配到鄉鎮甚至村一級,幫助富士康招工,引發廣泛討論。
在河南,政府出手幫富士康招工,其實早就不是新鮮事。鄭州航空港官員曾透露,“富士康事情已經不是簡單的招商,而是政治責任,從上到下,全部都是一把手抓”,招工完成情況,甚至是重要的考核指標。
從土地、財稅優惠,到行政力量協助企業招工,在河南的精心呵護之下,富士康在當地的生產线逐漸壯大,成爲重要的經濟支柱。巔峰時,每兩部蘋果手機,就有一部是河南制造。
富士康對鄭州,對河南的改變,是多個層面的。
首先,手機生產流水线日夜轟鳴,像一個強勁的馬達,驅動着鄭州成爲外貿重鎮,深度融入全球產業分工鏈。數據顯示,建廠以來,鄭州富士康累計進出口額約佔河南省進出口總額的60%、鄭州市的80%。
其次,富士康來了,上下遊企業也跟着來了,直接撐起了鄭州乃至河南的電子信息產業。“十三五”時期,鄭州富士康累計帶動200余家相關產業鏈企業入駐港區,完成投資3000億元。
再次,產能龐大的生產线,爲顛沛流離外出務工的河南老鄉,提供了一個在家門口就近打工的機會。像富士康鄭州科技園,工人數量一度多達40萬人左右,堪稱一座小型城市。
學者陳肖飛梳理發現,2011—2012年富士康生產线开始招收員工,而2011—2012年也是河南省農業人口省內轉移人數高於省外輸出人數的拐點。
也就是說,富士康的到來,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河南人口外流的現狀。
當然,富士康和鄭州、河南的故事,是市場經濟環境下,一個政企雙向奔赴、相互成就的故事。富士康貢獻稅收、提供就業,而它能賺的盆滿鉢滿,自然也離不开鄭州以及河南的優越條件和政策支持。
對富士康依賴過重的河南和鄭州,在富士康“去中化”的調整中,也迎來了“去富士康化”的轉型陣痛。
資本永遠是逐利的,爲了利益最大化,它會像古代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一樣,不斷向那些人力成本、土地成本更低的地方遷移。
所以,富士康轉移生產线,是很正常的經濟決策,背後沒有那么多地緣政治的陰謀論。如果不是遵循這套資本利益最大化的邏輯,當年的富士康,也不會從沿海的深圳等地,千裏迢迢跑到鄭州,來大規模投資建廠。
有的人抱着對外資外企的偏見,情緒化地呼籲讓富士康早點滾蛋,甚至將富士康基於商業利益的正常布局調整,視爲大國之間的復雜博弈,這顯然忽視了市場規律,以及企業自主決策的理性。
當然,富士康一家獨大,這種畸形的產業結構,對河南來說確實是相當危險的。
2019年發布的《河南經濟藍皮書》就明確指出,河南全省外貿進出口對富士康依賴程度高,一旦其進出口出現波動對全省外貿影響顯著。上半年河南的外貿失速,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這兩年,河南开始發力汽車制造,產業規模不斷擴大。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富士康爲代表的電子信息產業,所撐起的外貿半邊天,不是三兩年就能實現輕松替代的。
官網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河南的出口產品中,汽車出口值爲147.3億元,只有手機出口值的四分之一左右。
因此不難理解,爲何河南會以如此誠摯的態度,向一個正在撤離生產线的企業喊話,希望它堅定投資信心,加大投資力度。
這種招商引資的卑微、謙遜背後,是地方產業轉型升級和替代的重重挑战,它事關幾十、上百萬人的飯碗。
一個好消息是,果鏈外遷的進程並不順利,去年印度廠組裝iPhone 15不順遭到退貨,還被迫大幅降價,經此教訓,今年蘋果已將部分產能轉回中國大陸代工廠。
對河南等深度依賴富士康的地區,無疑延長了產業轉型升級的寶貴窗口期,使得轉型過程能夠更爲平穩,陣痛得以減輕。
而當河南無視那些趕走外資外企的聲音,敞开懷抱,繼續歡迎富士康時,說明這個農業大省還是很務實的,不是成天就知道喊口號,知道稅收、就業都很重要,知道對外开放、引進外資外企對於發展經濟的重要性。
排斥抵制富士康的,可以不去富士康打工,但如今的形勢下,千千萬萬的河南籍民工,仍然需要富士康提供的飯碗。這就是當前經濟的現實。
所以,沒必要有國企、民企,內資、外資的歧視性偏見,照章納稅、守法經營,這樣的企業就敞开懷抱歡迎。河南如此,中國也是如此。
標題:河南急了,喊話富士康,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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