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條有關流量和網紅的生產线。

　　對於想要成爲“網紅”的人而言，殺出重圍是難題；對已經成爲網紅的人而言，如何安全地活下去是難題；

　　而對一個“被驅逐”的網紅而言，二度東山再起又將其送回最初的起點。

　　就像一個閉環，在流量這個復雜的生態系統裏，似乎處處是困難與難題，但對於很多人而言，這卻又是一條最簡單粗暴的“發家致富”之路。

　　畢竟在這裏，“億萬身價”的變身機會，隨時都會出現。

　　比如駕校教練聞會軍，賺到1個億的直播打賞，據傳僅僅用了不到一個星期。但回歸到普通人，或許需要很久很久。

　　在剛過去的12月，對許多人而言，“聞會軍”這三個字就像一位“最熟悉的陌生人”：只說名字，一臉茫然，再看照片，恍然大悟。

　　一夜之間，聞會軍和他的照片就像病毒一樣入侵了微信朋友圈，格式十分統一：

　　一張海邊自拍，一句傷感文案，創造着2023年末最後一次群體玩梗熱潮，也見證着抖音“流量新王”的誕生。

聞會軍刷屏朋友圈

　　聞會軍是誰，又爲何爆火，一切還要從他的“人設矩陣”說起。

　　成名之前，聞會軍只是河北省平山縣一名駕校教練，留着平頭，喜歡跳舞，愛給學員买奶茶。

　　2022年12月，他在抖音开設了“利安聞會軍駕駛員服務部”這一账號，之後一年時間裏，他又接連开設了“聞神”與“聞會軍”兩個账號。

　　在這三個账號裏，記錄下了聞會軍一天的精神狀況：

　　早上，在“利安聞會軍駕駛員服務部”的账號裏，他是學員通過率90%的金牌教練，每天分享駕校趣事，爲了加班和獎金感嘆。

駕校教練聞會軍

　　雖爲金牌教練，他卻教不會自己的兒子：9個學員考科目二，通過8個，唯一沒過的是他的兒子，科目二好不容易補考兩次通過，卻又連掛3次科目三。

　　氣得聞會軍大罵：“桃李滿天下，自家結苦瓜。”

聞會軍與兒子

　　账號裏還記錄了他作爲父親的“家庭責任”：監督兒子復習專升本，爲了兒子未來的彩禮錢、學費與補考費努力工作。

　　到了中午，聞會軍又搖身一變，出現在擁有477萬粉絲的“聞神”账號裏，目標從“教會每個學員开車”變爲“不擇手段要讓寶貝們感受到开心與快樂”。

　　所發布的內容大部分是土味舞蹈，搭配上時下流行的網絡金曲，視頻裏，他精神十足，表情到位，渾身散發着喜氣洋洋的光輝。

跳舞的聞會軍

　　夜幕降臨，他轉移到第三個账號“聞會軍”中，這個账號像極了他的朋友圈，在上面他常常會配一張略顯滄桑的照片，以及有些傷痛與土味的“聞式語錄”。

　　許多人稱，聞會軍像極了他們日常生活中的“分裂”狀態：爲了生活與工作奔波，間歇性發瘋，每到夜深人靜，又會开始按時憂鬱。

發送傷感文案的聞會軍

　　70後的長相，00後的思想，一套組合拳打下來，聞會軍飛速走紅。

　　12月上旬，在連爆幾條視頻後，其主账號“聞神”的粉絲量在短短10天內，從21萬增長到477萬，漲粉450萬。

　　與此同時，隨着照片在朋友圈刷屏，聞會軍伴隨着詞條“聞神朋友圈刷屏”登上微博熱搜，且獲得了近一億的閱讀量。

聞會軍emo（網絡用語，意爲憂傷）文案

　　人氣最旺的那幾天，聞會軍在兩個抖音账號連开6場直播，大批觀衆湧進他的直播間 ，數據顯示，幾場直播的場均觀看人次達到2499萬人次。

　　在直播間裏，聞會軍基本不需要展現才藝，因爲禮物刷屏太過密集，大部分時間，他都是雙手合十反復說着：“感謝大哥”。

直播中的聞會軍

　　有網友統計，人氣最高那幾天，聞會軍在一場直播中就曾收到6000個價值3000元的“嘉年華”，這意味着聞會軍一天稅後工資就能達到840萬元。

　　很快，網上又出現另一條視頻，視頻中是聞會軍抖音账號的後台，上面顯示，账戶後台余額已超過一個億。

　　對此聞會軍並未公开回應，很快，發布視頻的账號也將這條視頻刪除。

　　無論是否真的賺到一個億，毋庸置疑的是，如今的聞會軍確實有了名，也獲了利。

　　只不過，他究竟能站在流量的浪尖上多久，或許這背後，是一個更爲復雜且深刻的問題。

　　短視頻時代，像聞會軍這種一夜斬獲流量，以“網紅”身份被推倒台前的人，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個。

　　通常想要被“選中”，需要這類博主的內容夠獨特，“土味”則成爲這條賽道上一個容易實現的風格。

　　比如靠“農村顏值博主”定位出圈，主打陪伴，曾經擁有上千萬粉絲的“秀才”，其視頻的特點就是“夠油、夠土、夠深情”。

　　視頻裏的秀才總穿着翻領polo衫或襯衫，出現在田間地頭，哼唱着《送情郎》與《不怕錯》，過程中還穿插標志性的舔嘴脣、捂嘴笑，以及挑眉毛。

　　憑借這些表演，秀才在抖音上收割一衆中老年女性用戶的喜愛。最火的時候，他的粉絲破千萬，直播間裏的觀看人數更是超過2000萬。

秀才和他的招牌動作

　　再比如憑借在直播連麥辱罵他人走紅的鐵山靠，憑借着一句“窩嫩爹”“梆梆兩拳”等罵人方言，在90天內便擁有了近1200萬粉絲。

　　他的粉絲不僅自稱“靠家軍”，還會將靠式語言四處宣言。

　　再往前看，無論是被稱爲抽象藝術家，讓無數人把“保護打在公屏上”的“藥水哥”劉波；

　　滿嘴“一給我giaogiao”與“我太難了”的阿giao；亦或者是研發了一整套“郭語”的郭老師。

藥水哥

　　他們的怪誕行爲創造着一個又一個的短視頻切片與表情包，在互聯網上飛速蔓延。

　　和“前輩”相比，無論是搖花手跳舞，分享父子趣事，還是發布土味情話，聞會軍並未創造出一些新的內容。

　　他成爲了這些“抽象派”的反面：夠具體，且有血有肉。

　　聞會軍抖音後台的數據中顯示，他三個账號的粉絲中，在性別上男粉絲稍高於女粉絲，年齡大多分布在18歲到40歲之間。

　　對於這些粉絲們而言，聞會軍更像是生活中的一個態度偶像，在他的身上，人們能收獲三種情緒：工作就是工作，發瘋就是發瘋，emo就是emo。

　　有些00後甚至直呼，在聞會軍身上看到了自己老了後的樣子。

聞會軍

　　走紅之後，有網友扒出早在成名之前，聞會軍就曾上過一檔名爲《男過女人關》的綜藝。

　　視頻裏的聞會軍還留着平頭，表演能力也沒有如今生動，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自帶某種搞笑的氣質與想紅的心。

　　種種原因堆積下，終於讓聞會軍在40多歲這年，中了一次流量大獎。

走紅前的聞會軍

　　拋开平台助推與個人能力，無論是聞會軍、秀才還是鐵山靠，雖然走紅風格不同，但他們身上有一個共同的標籤，那就是“普通人”。

　　比如秀才在走紅前，只是一名在蘇州打工的電焊工，初中輟學，很快結婚生子，日子過得窘迫，沒錢時常向朋友伸手借錢。

　　直到2020年他一夜走紅，年收入很快突破百萬，在縣城先後买了新車與新房。

　　山東濱州人“鐵山靠”的故事也與秀才十分相似：出生農村，很早輟學進廠打過工，做過幾次小买賣，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短視頻讓鐵山靠的人生實現飛躍，最火的時候，他幫運動品牌貴人鳥帶貨，單場銷售額便突破了4000萬。

　　而在聞會軍、秀才與鐵山靠爆紅的背後，或許還能隱約折射出當下的社會情緒。

　　一方面，他們過於簡單粗暴的視頻，成爲了一部分人的情緒出口，觀看這些視頻，成爲了人們的解壓方式。

　　另一方面，因爲他們太過普通，反而給人們提供了一個可能實現的“做夢素材”：

　　幸運依舊在每天降臨，普通人也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實現財富自由與階級跨越。

　　短視頻平台的低門檻搭配上一旦殺出重圍後極高的回報，讓無數人前赴後繼地跳入這個池子中，希望成爲那個被平台流量砸中的幸運兒。

　　但真正被“潑天的富貴”砸中後，能不能接住，就是另一回事。

一半是極致夢幻，一半是極致現實。

　　12月中旬，當聞會軍在抖音創造新一輪“流量景觀”時，曾經的流量寵兒於文亮，發布了一條長達4分鐘的道歉視頻。

　　此時距離他爆紅，僅僅過去2個月。

　　10月初，“山東男孩”於文亮憑借一條《我看過的最美的落日，是你陪我看海的樣子》飛速火爆網絡，短短10天內，账號漲粉超過百萬。

　　究其原因，也是因爲他太過普通。

　　於文亮發布的視頻並不考究，剪輯粗糙、運鏡簡單，內容也多是一些生活中的日常：騎車、喫泡面、唱跑調的歌。

於文亮抖音账號

　　鏡頭下的他自信、自洽與樂觀，許多網友將他的狀態歸結爲“於文亮精神”，紛紛在他的账號下面分享着心中的祕密，以及那些不敢發在朋友圈的自拍。

　　有人將於文亮形容爲當代社會的一劑猛藥，治好了人們的“精致焦慮與平凡羞恥症”，頂着“山東男孩”的標籤，於文亮上了幾次熱搜，人氣越來越高，關於他是否會選擇變現流量的討論，也漸漸增多。

　　最初，於文亮並沒有規劃，他在個人账號中稱自己“不接廣告”：

　　“蠻多人讓我趁現在賺錢，也蠻多人罵。我在此統一回復，家裏我爸爸還是頂梁柱，如果有一天我的爸爸媽媽頂不住了，需要我來承擔一些事了，我一定會接廣告賺好多的錢，保他們後半輩子無憂無慮，就像他們現在保護我一樣。”

於文亮的不接廣告籤名

　　但這個聲名，也成爲於文亮最終“翻車”的誘因。

　　11月1號，於文亮开啓第一場直播，直播中，面對前來刷禮物的粉絲，他激動地原地起跳，對着直播間的粉絲大喊：“全體起立”。

　　他的個人簡介也是在這一時期，從“不接廣”變成“天天开心”。但真正讓他掉下流量神壇的，是在一場直播pk中的對話。

　　當與他連线的主播坦然承認自己“就是來圈（錢）的”時，於文亮如此回復：“這么真實，把我的心裏話都說出來了，那就一塊圈吧兄弟。”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大量網友的不滿，在短短幾天內，於文亮账號就掉粉幾十萬。

　　很快，於文亮錄制了一段視頻，爲不當言論道歉，他稱自己之所以改掉簡介，是因爲母親確診了癌症晚期。

於文亮道歉視頻截圖

　　但縱使如此，那句“一塊圈吧”依舊成爲許多人心中的一根刺，讓那個普通的於文亮，變得不再普通。

　　在網紅圈內，這樣的事故並不少見，當一個人被千萬乃至上億人圍觀時，他們的言行舉止暴露在無數人的審視中，任何微小的偏差，都會被看到，稍有不慎，便會翻車。

　　更有甚者，甚至來不及翻車，便消失了。

　　抓住流量，守住流量，成爲許多網紅們的最終追求，他們中有的人會在視頻中不斷升級表演，以更爲出格的表現獲得關注，最終觸碰平台規定，以“封號”收場。

　　比如擁有千萬粉絲的大網紅鐵山靠，就在2021年9月因爲低俗言語與審醜式直播，被抖音永久封號。

　　甚至沒來得及和自己的“靠家軍”說一句再見，鐵山靠消失了。

　　在鐵山靠被封2年後，秀才也迎來相同的結局。

　　2023年9月，秀才的抖音账號被封禁，原因是“違反平台相關規定”，據報道，秀才被封禁的部分原因，是因爲被舉報稅收違法。

　　實際上，早在被封前幾個月，秀才就曾被一名中年女性實名舉報，稱他以分紅爲誘餌進行詐騙，雖然經過調查，秀才並未做出違法行爲，兩人達成线下和解。

　　但幾個月後，秀才還是迎來了致命一擊，“中老年婦女收割機”就此隕落。

　　流量場裏從不缺新人。

　　但不可否認的是，如今人們早已不再只追求單純的“審醜”，靠“土味視頻與抽象藝術”走紅的門檻正在變高。

　　聞會軍的走紅，也在印證這一轉變：需要你幽默，需要你獨特，還需要你深刻，最好能夠引起某些情緒共鳴。

聞會軍

　　大衆的關注像是一個容量不變的池子，如何從中舀出更多的水，是每個網紅都要面對的生存遊戲。

　　畢竟，在更新迭代飛速的短視頻世代，一個梗，一條視頻，一個網紅所擁有的平均生存周期，都並不算長。

　　在這一過程中，有像秀才、鐵山靠、郭老師這種曇花一現又飛速消失的網紅，也有轉變風格，嘗試從“審醜團隊”退休的網紅。

　　比如曾經的藝術家“藥水哥”劉波如今早已不再扮醜，开始在账號裏分享健身經驗與時尚硬照，被粉絲調侃“帥成黃景瑜”。

藥水哥近照

　　2017年因爲“惡意炒作”被封號的阿giao，也在沉寂之後再度开號，只不過，視頻內容變爲做公益與分享人生哲理。

　　有網友在評論裏感嘆：“我的兩個電子寵物，阿giao成爲了人生導師，藥水成爲了型男。”

藥水哥和阿giao舊照

　　當然，土味軍團中也有人能夠始終站在浪尖，真正實現階級跨越。

　　比如，擁有上億粉絲的“瘋狂小楊哥”，最初就是憑借着無釐頭的視頻內容名利雙收。

　　之後他們創立自己的品牌，搭建起龐大的商業帝國，在27歲便能斥資1.03億买下佔地5萬平米的科技大樓，作爲公司的“全球總部”。

　　據小楊哥在直播中透露，每個月光是給員工發工資，就要支出5000萬。

“瘋狂小楊哥”

　　小楊哥的故事只是特例，但也正是因爲存在這種“特例”，才讓無數人前赴後繼入場，希望成爲流量故事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潮漲潮退，爆紅的網紅們就像一個又一個升起的泡沫。

　　有人被流量推向高處，有人飛速下落，再度回歸海平面，而有人則會在空中破掉，無跡可尋。

　　而被選中的聞會軍究竟能夠火多久，沒有人能夠給出預測。但可以確定的是，普通人一夜走紅的故事模版不會消失，下一個聞會軍總會出現。

　　或者，已經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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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制造“聞神”：收割1個億，然後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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