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的學習能力，目前為止仍停在語言層面。

餵給大模型的語言資料，最初是維基百科和Reddit，後來擴展到影音甚至雷達和熱圖像，後者廣義來說也是換個表達方式的語言，因此有生成式AI新創認為，極聰明的大語言模型就是通往AGI的最終答案，現在這麼多研究途徑只是人類還沒找到正確路的摸索。

我們對未知事物的想像以此為限（如果矽基生命也算）。談到外星生命，衝進腦子的第一個想法是外星語言，《三體》三體人第一次亮相也是與語言相關，因人類文明系統就是這麼運作，推己及人，語言也是其他文明的操作系統，故《人類簡史》作者尤瓦爾·赫拉利5月表達對生成式AI的擔憂，若AI完全掌握人類語言，就有能力駭入人類文明系統。

但AI對人類語言資源的了解，也是人類對AI威脅性的想像極限。換句話說，無法由語言表達和記錄的東西，AI也學不會。世界處處是秀才遇到兵，從周圍環境獲得生活經驗的本事，是人類面對AI威脅時最後的淨土。

直到DeepMind帶著登場，最後淨土也要守不住了。

DeepMind高階工程師、平時還要管理非洲AI技術社群的Avishkar Bhoopchand，和流轉於各種遊戲公司五年然後進入DeepMind的Bethanie Brownfield，領導18人團隊，最近於《自然》發表研究成果。

簡單說，他們在3D模擬環境用神經網路結合強化學習訓練出智慧體，智慧體從未接觸任何人類資料，完全從零開始學習，過程就像人類。此實驗AI和Culture（文化）概念連結似乎是第一次，因廣義的人類智力可理解為有效獲取新知識、技能和行為的能力，也就是如何適當情境下行動以達成目標的能力。如：

• 如何用公式和輔助線解開幾何題。
• 如何把IG看到的食譜變成晚飯。
• 如何開能賺錢的公司。

都是智力的體現。論文舉例更簡單：如何旅行時不跟丟導遊，或向同事說明影印機怎麼用。人類很多技能都不是一步一腳印學來的，反而特別依賴從其他人身上直接複製知識的能力，統稱為文化，從個體傳遞知識到另一個體的過程就稱為文化傳播（cultural transmission）。

文化傳播是種社會行為，靠整個群體即時彼此學習和使用資訊，讓技能、工具和知識積累提煉，最終形成文明，個體甚至世代間高度穩定傳遞知識，沒有書或影片能講清楚說明白。當AI研究者擔心大模型資料庫五年後會枯竭，這首先建立於AI有巨大能力盲區基礎上，也就是直接從環境抽象化發散資訊的能力。

DeepMind智慧體訓練引入GoalCycle3D，是Unity引擎構建的3D物理模擬任務空間，看下圖可知，裡面有崎嶇地形和各種障礙物，障礙物和複雜地形間又有各種顏色球體，若照特定順序經過目標球體會獲得積極獎勵。

DeepMind設置了上帝視角：知道如何行動能拿到獎勵的紅智慧體，藍智慧體是毫無遊戲經驗的被訓練方，拿到高分的行為即視為文化。完全沒有遊戲背景的智慧體文化傳播（CT）值為0，完全依賴專家的智慧體CT值為0.75。紅智慧體在場時完美跟隨，紅智慧體離開後仍能獲高分的智慧體CT值為1。

實驗結果為隨機生成的虛構世界，藍智慧體靠強化學習「得高分」文化，會經歷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藍智慧體開始熟悉任務，學習表示、運動和探索，但得分沒有改善。

第二階段，藍智慧體有足夠經驗和失敗，學會第一個技能：跟著紅智慧體。CT值達0.75，顯示純粹是模仿。

第三階段，藍智慧體記住紅智慧體在場時的有獎勵循環，並於紅智慧體不在場時繼續解決任務。

第四階段，藍智慧體能獨立以自己路線取得高分，這代表訓練文化傳播度量回到0──藍智慧體不必跟在紅智慧體屁股後面了──但得分還在增加。藍智慧體顯示出「實驗」行為，甚至開始使用假設檢驗以推斷出正確循環，故藍智慧體超越紅智慧體，得到更多獎勵。

以模仿開始，然後深度強化學習繼續最佳化甚至找到超越前者的實驗，顯示AI智慧體能觀察別的智慧體學習並模仿。這從零樣本開始，即時取得利用資訊的能力，非常接近人類積累和提煉知識的方式。

此研究可視為邁向人工通用智慧（AGI）的一大步，如此重要的發現，DeepMind又是從玩遊戲開始的。DeepMind曾用另一種遊戲以零樣本完成訓練，不過是超越自己，那個遊戲就是圍棋。2016年3月12日李世乭投子認輸，代表人類完敗，而AlphaGO只是幾個月內以16萬局棋譜訓練完畢，卻不能真正坐在棋盤對面下子的程式碼。

然後AlphaGO被打敗了。

打敗AlphaGO的是AlphaGO Zero，沒有看過任何棋譜，僅從圍棋基本規則開始學起的AI。擊敗李世乭的AlphaGO之後稱為AlphaGO Lee，AlphaGO Zero以100:0戰績完全擊敗AlphaGO Lee，而前者僅訓練三天。AlphaGO Zero就如藍智慧體在GoalCycle3D的模式，沒有無監督學習，沒有用到任何人類經驗，卻能追上甚至超越前輩。

2016年以實習生進入DeepMind的Richard Everett也是團隊18人之一。玩遊戲時人類和看似智慧的電腦互動讓他著迷，使他進入人工智慧領域，這次「AI學習文化傳播」正是他最喜歡的計畫。

「在世界最大的糖果店當個小孩」，Richard Everett這樣描述DeepMind的工作。這篇論文要歸功於藝術家、設計師、倫理學家、專案經理、QA測試員及科學家、軟體工程師、研究工程師超過兩年密切合作。

AlphaGO Zero的成功讓DeepMind在AGI這條路上堅持深度強化學習，才有這次GoalCycle3D出現。而AGI大型遊戲實驗仍在繼續，Google DeepMind的官方X最新發文是：

歡迎Gemini。

（本文由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